泉州湾的船坞浸在咸涩晨雾中,谢沉璟的鹿皮靴碾过满地碎木。他俯身拾起半截扭曲的龙骨,本该坚硬的铁力木布满蜂窝状孔洞,断口处的靛青色霉斑与三年前沉没的战舰残骸如出一辙。
"涨潮时辰提前了两刻。"沈青崖的药锄劈开坞门铁锁,锈蚀的锁链里蜷缩着工部特制的错金钉。船匠的尸首漂浮在坞池,的右手紧攥半枚倭国符牌,指甲缝里嵌着的辽东砂金在晨光中森然可见。
福船的十二道隔舱泛着潮气,谢沉璟的匕首刺入桅座榫卯。本该严丝合缝的接口渗出黑水,他撬开樟木板——蛀空的木芯里塞满《海防志》残页,朱砂标注的正是水师巡防间隙。沈青崖劈开舵轮,中空处滚出成捆漠北响箭,箭杆上晋王府的饕餮纹正被海水腐蚀。
突然有船工挥动斧头劈来,刀刃暗刻的金狼图腾在雾中泛光。谢沉璟的算盘链绞住斧柄,断裂处露出淬毒的东瀛手里剑。三百步外传来木材爆裂声,整排战船龙骨应声断裂,倾泻的压舱石竟掺着工部特制火药。
月港的锚链堆泛着铁腥,沈青崖的银针探入锈迹。针尖顷刻覆满靛青粉末,她挑起黏稠的锈渣:"不是海水侵蚀,是人为泼的辽东寒铁粉。"谢沉璟踹翻锚架,埋藏的铜匣里露出半张血绘的倭国航道图,墨迹竟与五年前失踪的巡海副将手书一致。
十二名水手突然抽搐倒地,七窍流出的黑血腐蚀了青石板。沈青崖挑开其短褐,溃烂的腰腹处晋王刺青正渗出"三日醉"毒液。港务官挥动令旗,二十艘哨船同时升起诡异的靛蓝色帆,帆面暗纹遇光显出血写的万民状。
宝船的货舱飘着腐臭,谢沉璟的鎏金算盘扫过檀木箱。本该清脆的碰撞声异常沉闷,他劈开箱板——成捆的丝绸里裹着精钢弩机,每架机括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沈青崖旋开罗盘底座,暗格里掉出的《九边图》遇潮显形,标注的正是长城烽燧的盲区。
突然有火把坠入底舱,燃烧的桐油混着南海迷香腾起毒雾。谢沉璟拽着沈青崖撞破舷窗,身后宝船在爆炸中解体,燃烧的船帆在空中拼出金狼图腾。漂浮的残骸间,半截工部密令正被血水浸透。
鼓浪屿的礁群在暮色中狰露,谢沉璟潜入水下。锈蚀的锚链缠着前朝铜甲,他撬开胸甲——内壁阴刻的航线图首指晋王别院暗港。沈青崖的药锄劈开珊瑚礁,三百具倭国武士尸骸摆成北斗阵,每具颅骨都嵌着工部特制的爆破雷。
"好个'以海为田'!"谢沉璟挥动断锚砸向礁石,迸裂的碎石间显出血写的《盐铁论》残章。突然有黑衣客自潮汐中显形,手中分水刺裹着贡品云锦,锦面暗纹正是三年前东宫兵变的路线。
琅琊碑林新立的铁力木碑浸透盐霜,谢沉璟将成车朽船投入熔炉。烈焰吞噬罪证时,沈青崖抛入带血的《海员录》:"让这沧溟记着,多少忠魂被你们喂了鱼虾!"
青铜面具人自海雾中显形:"谢大人可知,郑和远航亦难免宝船朽?"他剑尖挑起块船板残片,"这局..."
算盘珠击碎面具,露出市舶使扭曲的脸:"三保太监扬的是国威,你们贩的是亡国祸!"海风忽凝成青铜舵轮——"宁沉不曲"西字在碑面劈波斩浪。
九章商行密室的航海图突然渗水,谢沉璟转动《顺风相送》铜轴。南洋诸岛的沙盘裂开缝隙,露出先帝朱批的《开海禁》。沈青崖的药锄掘开暗窖,埋藏的宋代水浮指南针在鲛灯下泛着幽光——正是泉州海神庙镇殿之宝。
"该让这司南重指沧溟了。"谢沉璟将铜盘掷向琉球方向,"指不明千岛星罗,还指不穿你们这些蛀海的蛆虫!"
夜鸮掠过樯桅,爪上绑着靛青海符。沈青崖熔开火漆:"金狼部求购万料宝船。"血写的密令浮现:"要的是刻着边塞图的特制龙骨。"
"送他们陈大有的捕鱼舢!"谢沉璟碾碎毒锚,"浪涛里颠簸的破舟,比宝船更懂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