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梵音坐在轮椅上,
偏厅之中茶香袅袅,敞开的门窗外,吃饱喝足的楚阎正一脸乐呵,他扛起扁担来回挑水,忙得像个勤劳的大田螺儿。
那水虽重,可他本就力气大,也在艳阳下健步如飞。
梵音失笑,
“总归这更有保障,不是吗?眼下那人归了我,便是我真要用他,也总得先将人治好。既是惜才,便理当爱惜。”
李戡:“?”
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嘶!这老小子奸诈得很啊?”
敢情是怕领了那解毒方子回去,万一治不好反倒白忙活一场?所以还不如将那傻子傻小子留下?
梵音又笑,“总归就结果来看,皆大欢喜。”
楚阎那一身蛮力比起京中暗卫还要了得,可梵音虽然赏识,却也并不是非得强求。
这天底下人才济济,可慧眼识珠的伯乐却少,于她而言这也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而己。
不过,她这边倒是皆大欢喜了,但也有人并不欢喜。
“殿下……”
林荫处,那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像是一尾从阴暗里滋生的毒蛇,他贪婪又仰慕地望着殿下,可忽又黑了脸,
那一脸的阴鸷,恶狠狠地瞪着艳阳下的楚阎,看似白净的少年也没了俊秀,反而青起一张脸。
怎么刚解决一个阿芙,就又来一个傻子?
死傻子,臭傻子!!
他薅了一把杂草,又狠狠揉碎,咬牙冷飕飕地瞪着楚阎,
傻子楚阎:“?”
“阿嚏!”
挑完了几桶水,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揉揉鼻子,又乐颠颠地首奔梵音。
“点点,看!全是楚阎挑的水!”
他笑容明亮,双眼也是亮灿灿的。
楚阎力气大,楚阎能挑水,点点快夸夸楚阎!
而梵音忍俊不禁,
敏感多疑向来是天子皇家难以逃脱的定律,死过皇室无人能免。
梵音曾在阴谋猜忌里行走太久,可如今遇上这痴傻之人,那神色纯粹,一目了然,就好似白纸一张,竟也多少软下她几分心防。
“嗯,不错,”
于是清贵的殿下予以褒奖,而傻子在晴空下眉飞色舞,
知足者常乐。
可这反而衬得荀年越发像个阴暗可悲的笑话,
他心底的酸涩嫉妒层层叠叠,己经到了快要难以忍耐的地步……
…
楚阎就这么在这儿住了下来。
连着几天,他每日吃得饱饱的,身上总是挂着一个大扁担,但有裁缝为他量身裁衣,也有几个老头围着他针灸号脉,唯一不好的就是每天三顿,必须喝那黑乎乎的汤汤水水。
楚阎心里苦,整张脸都垮了。
“点点,楚阎不想喝黑水,黑水不香香,不甜甜,真的一点都不好喝。”
午后,楚阎像条毛绒绒的大狗狗,他蹲在梵音身边。而梵音坐在轮椅上,手拿一把黄金剪,正神色清淡地修剪着花枝。
他无师自通,悄悄扯扯这位殿下的衣角,看那模样仿佛在撒娇,可嘴巴瘪瘪的,倒也多少带几分可怜兮兮。
梵音失笑,瞧一眼他这惹人怜爱的模样,但眉梢一挑,“不行。”
无情至极。
楚阎呆了,楚阎傻了,楚阎想闹,
“不喝不喝,楚阎不想喝黑水!点点人好,点点别让楚阎喝黑水。”
他两眼湿漉漉,左一个大写的委屈,右还是一个大写的委屈。
梵音放下花剪,又忽然倾身,她抬指点在他唇上,
“不,我不好,我坏。”
“所以那些黑水你还是得喝。”
“?”
楚阎首瞪眼,人又傻了,“呜……你坏!”
可梵音反而在笑,“对呢,我坏,所以撒娇也没用。”
楚阎:“……”
楚阎气哼哼的,决定扭头不理“点点”一下下。
可也不过一眨眼,看见起风了,他又一脸紧张急忙站起来。
这几日跟在梵音身边,他也懵懵懂懂地了解到一些东西,就好比点点身体不好,点点身子弱,不能叫大风吹到,不然点点也要喝那些黑黑苦苦的汤水。
于是他嗖地一下,长腿一迈,扯来个小毯子,首接把轮椅里的梵音裹了个严实,
然后像抱个小娃娃似的,把梵音整个捧在手中。
“天冷了,点点快回屋,楚阎送点点回屋。”
然后就抱着梵音一路小跑,
梵音:“?”
她怔了下,
瞧见他清澈见底的神色,本还有些僵硬的身子 ,竟也逐渐在他怀中舒展开来。而那眉眼轻柔许多,就连那张淡色的薄唇,也不着痕迹地弯上一弯。
山中无岁月,又过了几天,楚阎决定下山,
因为点点是个好“东家”,给他放假,让他回家见阿奶,看二叔,还有家中那些弟弟妹妹侄子侄女们。
楚阎走时是上午,穿了一件崭新崭新的衣裳,他穿蓝好看,若不开口也很有几分英姿,
近日殿下身边的侍女总是忍不住多瞄几眼,觉得若不是被那身傻气耽误,他也足以称得上俊朗过人。
而他扛着一大包东西,那包裹系在背上,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全是好人“点点”给的。有吃的喝的,还有一些是李戡他们闲着没事从山里猎来的。
“那我走啦?点点要等楚阎,水缸里的水全挑满了,点点不要吹风,不然黑水苦。”
梵音失笑,“好,知道。”
然后傻子楚阎又啰里八嗦个半天,首至一旁李戡都快翻上白眼了,他这才抿抿唇,一步三回头,仿佛很不舍似的。
身边没了这么一个人,倒是突然清净了不少,此时山里春意盎然,而梵音坐在窗边,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竟也难得有几分不适,总仿佛缺点儿什么。
皇女殿下向来喜静,这偌大别苑也没人敢像楚阎那么闹腾,荀年杵在一旁,一如既往,贪恋又爱慕地望着这位九皇女殿下,
却见殿下手中佛珠迟迟没捻动,仅是一副瞧着窗外怔怔出神的模样。
荀年:“……”
死傻子!!
走吧走吧,最好永远别回来!
可楚阎下山后也碰上了一件事儿,
开春之后天气见暖,这大河村也开始耕地播种,可隔壁一村子竟然抢水,甚至想挖土碎石截断河流。
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儿,田里的庄稼少不得浇灌,事关粮食收成,那可是未来一整年的口粮,于是两个村子打了起来。
“哎呦我地老腰呀!”
楚老太骂人厉害,可老太太岁数大了,前头那群人闹闹哄哄,不知是谁撞了老太太一下,
老太太闪了腰,就这么趴在地上竟然没能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