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支流的冰面泛着幽蓝,二栓用刺刀在冻硬的獾子皮上戳出气孔。东南方的三股狼烟被北风扯成细丝,抗联联络暗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少年把密码本塞进羊皮袄夹层,踩着桦木冰橇往烟柱方向滑行。白耳跟在后头,右耳那撮白毛沾满冰晶。
黑风口北坡的乱石堆后闪过人影,灰布棉帽缀着褪色红布条。二栓摸向腰间柴刀,来人亮出半块残砚——缺口处露出"还我河山"的刻痕。"周政委等三天了。"络腮胡汉子摘掉狗皮手套,掌心斧头镰刀烙印泛着暗红。
密营藏在废弃金矿的坑道深处,洞顶垂落的冰棱滴着水珠。周政委就着松明火把展开江桥布防图,左腿绷带渗出的血渍正落在地图机枪点标记上。"这图救过马占山将军的命。"他咬断铅笔头,在日军油库位置画上红圈。
当夜三十人突击队潜入饮马河。二栓伏在雪窝里,看周政委拧开酒壶往炸药包浇烈酒。日军巡逻队皮靴踏过冰面时,火折子点燃引线。冰层下的闷响将整队人马抛向半空,碎冰碴混着残肢砸在雪地上。
撤退时遭遇伏击,二栓被压在三具尸体下装死。刺刀捅进后背那刻他咬破嘴唇,血腥味盖过痛楚。关东军军官的皮靴声逼近时,少年暴起夺枪,枪托砸碎喉结的瞬间,瞥见公文包里的"化学部队编制表"。
暴风雪救了残部,二栓背着昏迷的周政委爬回密营。洞内药品告罄,他割开狼腹取油,混着蒲公英熬成黑褐色伤药。第七日拂晓,政委从高烧中惊醒,炭笔在桦树皮写下第一课:"抗字比三八大盖长三寸。"
化冻时节,二栓发明了"冰雷"。冻土裹着炸药埋进马粪堆,延时引爆装置用冻僵的蚯蚓当引线。首战炸毁两辆装甲车,回收引信时弹片削去他半片左耳。周政委把染血的耳骨塞进弹壳:"这是第一枚军功章。"
六月暴雨夜,密营木门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二栓握紧牧羊鞭摸到门缝,却见白耳炸着毛低吼。木门被撞开的刹那,叛徒王有才的驳壳枪己顶住周政委太阳穴。二栓甩出鞭子卷住枪管,鞭梢铜钉在对方脸上犁出血沟。
带着文件箱突围时,白耳突然咬住他裤脚。幼犬钻进山体裂缝,竟通向废弃矿道。暗河漂流的第十个小时,二栓用牙咬开最后块压缩饼干。白耳舔着他被冰水泡烂的脚趾,对岸山崖亮起松油火把——抗联新哨所的红旗刺破晨雾。
秋收季的鹰嘴崖滚石隆隆,二十袋劫来的高粱里藏着密信。周政委破译时手指发抖:"鬼子要在松花江投撒伤寒菌。"腊月伏击化学运输队那夜,二栓首次见到防毒面具。橡胶面罩套在白耳头上时,猎犬发狂般撕咬他手腕。
黄雾从铁皮桶涌出的瞬间,周政委用残腿将他踹出毒圈。半张脸蚀出白骨的老兵最后动作,是把钢笔插进少年左臂:"每杀十个鬼子,就往笔杆刻道痕。"冰葬仪式上,二栓将政委的怀表埋进雪堆,表盘永远停在妹妹遇害的申时三刻。
白耳对冰棺长嚎的声音惊起寒鸦,松花江的冰层在悲鸣中炸开裂缝。二栓抹了把脸,掌心结冰的泪混着周政委的血,在朝阳下泛着珊瑚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