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审视，像地质学家在评估一座储量惊人的矿山。
“那个关于芯片和老头的故事……”
“给我省下了一百万信用点和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凌夜没有说话。胸腔里的心脏擂鼓一般，但那张脸上依旧维持着病态的苍白和虚弱。
凌夜心中明了，从讲出那个故事开始，自己在这张病床上的身份，就己经从“货物”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一个更危险，也更有价值的东西。
老K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凌夜完全吞噬。
“西十二万，我退给你。”
说着老K在自己的终端上操作了一下。
凌夜那台破旧的个人终端发出了到账提示音，那个刺眼的“0”重新变成了一长串数字。
凌夜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笔钱，算是你对我帮助的奖励。”
老K的声音不容置疑，但其中少了几分交易的冷酷，多了一丝玩味。
那的手指伸了出来，指了指凌夜的太阳穴。
“虽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探索欲很强的人。好好在这里养伤吧。”
老K对凌夜挥了挥手，身影缓缓的退出了治疗室。
......
与此同时，地渊，第七区，赤潮帮派的据点。
这里和老K的诊所是两个极端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汗臭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一个天花板上的排风扇摇摇欲坠地转着，把浑浊的空气搅得更加混乱。
“操，这破玩意儿又卡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赤潮成员一脚踹在面前一台布满油污的服务器上。
服务器的屏幕上，无数个监控画面组成的“天眼”系统，正闪烁着雪花点和乱码。这是地渊的眼睛，一只患了严重白内障和青光眼的眼睛，由废弃的市政探头、被黑入的商铺监控和一些帮派私设的摄像头拼凑而成。
“猴子，还没找到吗？”
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拳哥，这小子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进的都是监控死角。而且……而且那小子最后出现的那片区域，很多摄像头的数据都被人为抹掉了，干净得不正常。”
被称为“猴子”的瘦高个男人紧张地敲打着键盘，额头上全是冷汗。
阴影里的人走了出来。正是铁拳。身上那件皮衣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右臂上那个标志性的金属拳套，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暗红色的光，那是还没干透的血迹。
铁拳并未作声，只是走到“猴子”身后，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压迫感让“猴子”的身体瞬间僵硬。
“找不到，就意味着你们是废物。”
铁拳的声音很平静，但正是这种平静，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我花钱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告诉我‘找不到’的。”
“拳……拳哥，再给我十分钟！”
猴子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
“我换个算法！不用路径追踪，我用……我用伤害模型反推！目标伤得那么重，步态、热量特征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样！”
猴子双手如飞，在键盘上敲下一行行代码，调出了一个新的分析程序。这一次，屏幕上不再是追踪一个模糊的人影，而是开始扫描整个区域所有移动物体的生物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据点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猴子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屏幕右下角，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红点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家拉面馆门口的摄像头，角度刁钻，画面昏暗。一个模糊的身影，像一袋被扔掉的垃圾，从巷口踉跄着滚了出来，在地上拖出一条深色的痕迹，然后挣扎着爬向了另一条更深的、没有任何光线的巷子。
“找到了！”
猴子发出一声尖叫，迅速放大画面，进行数据增强。
虽然人脸依旧模糊，但那身破烂的衣服，和那股不要命的逃窜姿态，所有人都认了出来。
是凌夜！
铁拳凑了过来，盯着屏幕上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巷口，眼神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野狼。
“定位。”
猴子立刻调出地渊的电子地图，将坐标输入。地图迅速放大，锁定了那片区域。
“第九区，废品街三号巷……尽头是……”。
地图上，那个巷子的尽头，只有一个建筑标识。一个被无数地渊势力用血红色的“极度危险”标记出来的建筑。
老K的诊所。
“拳哥……那……那是‘老K’的地盘。”
旁边那个踹服务器的大汉，声音都开始发抖。
“我们……”
铁拳没有理会手下的恐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标记，沉默了片刻。然后，嘴角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只有纯粹的、即将爆发的暴虐。
“老K？”
这个名字从铁拳唇间低声念出，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
从铁转过身，对猴子说到：
“通知下去，把悬赏凌夜的金额，翻三倍。另外，拟一份‘拜帖’，发给老K。就说我铁拳，想从他那里买一件‘货’。一件从我手上溜走的，不听话的货。”
诊所内。
凌夜己经能下地行走了。腹部的伤口在高效药物的作用下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粉色痕迹。这个年轻人换上了一套老K给的灰色工作服，宽松，结实，没有任何标识。
老K正站在自己的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你的小麻烦，变成大麻烦了。”
老K头也不回地说道。
老K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一道半透明的窗口被推送到凌夜面前。上面是一份刚刚收到的、经过加密的“拜帖”。
发信人：赤潮-铁拳。
内容言辞“客气”，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傲慢和威胁。铁拳声称，一个属于他的“逃跑货物”躲进了老K的诊所，他愿意出三倍的市价，将这个“货物”买回来。信中没有提凌夜的名字，但字里行间，杀意毕露。
“铁拳知道我在这里。”
凌夜的声音很冷。
“不，那家伙只是猜你在这里。”
老K纠正道。
“他不敢肯定。这封信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一种试探。试探我的反应，也试探你这件‘货物’，在我这里的价值。”
老K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像屠刀出鞘。
“地渊里的人都知道，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客户。这个铁拳想从我这里买人，就是在打我的脸。”
凌夜看着老K，忽然明白了。铁拳的挑衅，不仅仅是针对自己，更是对老K建立的“中立区”规矩的一次公然挑战。
“那个莽夫不敢首接冲进来。”
老K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但狗会把网撒在外面。我这间诊所的每一个出口，现在估计都己经被赤潮的探子盯上了。只要你踏出这扇门，不出十秒，你就会被打成筛子。”
凌夜握紧了拳头。自己成了困在笼中的野兽，而猎人就在笼外，磨着刀，等待着笼中猎物的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