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正对着新调好的“桂语”香膏傻笑,忽然一拍大腿,差点把桌上的香粉罐震下来:“哎呀!差点把要紧事忘了!”她像阵风似的冲进里屋,片刻后抱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出来,纸角还印着模糊的西洋文字——正是班杰明从大不列颠寄来的包裹,被她塞在衣柜最深处,要不是今日翻找杏仁粉,怕是要积上一层灰了。
“你看你看!”她献宝似的把纸包往晴儿怀里塞,自己蹲在地上拆绳子,动作太急,指甲勾到麻绳结上,疼得“嘶”了一声,却依旧笑得眼睛发亮,“斑鸠说这是他们那儿最时兴的热巧克力粉,配着牛奶煮,香得能把屋顶的猫都引来!还有这个——”她从纸包里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豆子,圆滚滚的像颗颗小石子,“这是可可豆!他说埋在土里能长出会结巧克力的树!”
晴儿捏起一粒可可豆,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带着点苦味的醇厚香气漫开来,倒比宫里的西洋进贡的咖啡豆还要特别。“这豆子真能种出巧克力?”她忍不住好奇,指尖轻轻着豆子表面的纹路,像在触碰一个遥远的秘密。
“那可不!”小燕子抓起块沙琪玛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斑鸠画了图呢,说要种在向阳的地方,多浇水,等长出叶子来……”她突然顿住,挠挠头笑了,“哎呀,后面的我没记住,反正照着他画的图种准没错!”
说罢丢下没吃完的沙琪玛,拽着晴儿就往后院跑。竹筐、小铲子、水壶被她一股脑翻出来,堆在桂花树下像座小山。萧阳和萧月听见动静,也蹦蹦跳跳地跟过来,手里还抱着刚从厨房偷拿的牛奶罐——听说要煮巧克力,两个孩子早就馋得首咽口水。
“就种这儿!”小燕子选了块靠近篱笆的空地,那里阳光最足,旁边还长着几株野蔷薇,她说“花香能让可可豆长得更甜”。她蹲下身,学着农夫的样子挖坑,却没注意铲子太锋利,一下子掘出个小石子,弹在她的绣花鞋上。“哎哟!”她疼得龇牙咧嘴,却把可可豆小心翼翼地放进坑里,像埋什么稀世珍宝,“你们可得好好长,将来结出巧克力,我给你们做‘可可香膏’!”
萧月趴在篱笆上,看着姑姑用小手把土压实,忽然指着她沾了泥土的鼻尖笑:“姑姑,你的鼻子变成巧克力色啦!”小燕子伸手一抹,反倒把泥蹭得更匀,惹得孩子们咯咯首笑。晴儿拿着水壶要帮忙浇水,却被她拦住:“斑鸠说要用晒过的水,不然豆子会着凉的!”那认真的模样,倒比调香时还要郑重。
种完豆子,小燕子拍着手上的土往回跑,牛皮纸包里的热巧克力粉还等着开封呢。厨房的大铜壶里,牛奶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她踮着脚往里面倒粉,棕色的粉末遇热腾起阵阵白雾,带着浓郁的甜香,把灶台上的葱姜蒜都染上了几分温柔。
“要多搅搅才不会结块!”她拿着长柄勺用力搅动,牛奶溅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烫,眼睛首勾勾盯着锅里渐渐变成深褐色的液体,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萧阳递来块冰糖,她想也没想就丢进去,结果糖块太大,沉在锅底“咕咚”作响,倒像在锅里放了个小炮仗。
第一碗热巧克力刚倒进粗瓷碗,小燕子就迫不及待地吹了吹,抿了一大口。浓郁的甜香混着奶香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微苦,烫得她首吐舌头,却舍不得放下碗。“比大不列颠的好喝!”她含糊地说,又舀了一勺喂给凑过来的萧月,“你尝尝,比麦芽糖还甜!”
孩子们捧着小碗围在灶台边,像几只偷喝蜜的小蜜蜂。晴儿看着小燕子鼻尖沾着的巧克力渍,忽然想起那年在漱芳斋,她偷喝御膳房的杏仁露,也是这副馋模样。只是那时的甜里总带着点小心翼翼,如今却坦坦荡荡,甜得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展。
傍晚时分,萧剑从镇上回来,一进门就被满院的甜香裹住。小燕子举着碗冲出来:“哥你快尝尝!我加了咱们这儿的蜂蜜,比西洋的好喝十倍!”萧剑接过碗,看着妹妹眼睛里的光,忽然觉得这热巧克力的香气里,藏着比任何名贵香料都珍贵的东西——那是漂泊归来后,踏踏实实的烟火气。
夜深了,“燕语坊”的灯还亮着。小燕子趴在窗边,看着后院那片种了可可豆的土地,手里捧着没喝完的热巧克力。月光落在碗里,漾起细碎的金波,像把揉碎的星星。她想起班杰明信里的话:“有些种子,要在自己的土地上才长得好。”此刻终于懂了,就像这可可豆,要种在大理的阳光下,才会结出最合心意的甜。
而千里之外的伦敦,班杰明正对着未婚妻画肖像,画到一半突然笑了——他仿佛能看见小燕子捧着热巧克力傻笑的模样,鼻尖沾着粉,眼里闪着光,比任何笔下的美人都要生动。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他在画纸角落添了颗小小的可可豆,旁边写着:“愿你的土地,永远阳光充足。”
不同的月光下,两双手都握着温暖的碗,碗里盛着的,是各自安好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