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子受够了
江南市，曾经富庶的江浙省副省会城市，如今只剩下残骸与死寂。
十五年前那场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淹没一切的全球性暴雨，抽干了这里的一切生机，只留下一片被诅咒的废墟。
城市中心，那栋曾经象征着繁华与权力的市政大楼，如今成了诗百通的“宫殿”。
大厅最深处，那唯一一张尚算完整、铺着一张巨大而肮脏的变异兽皮毛的高背椅上，诗百通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半瘫着。
他像嗑瓜子般拈起一枚青色晶核碎片丢入口中。
“嘎嘣”一声轻响，坚硬的晶石在他齿间轻易碎裂，化作一股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融入他体内那如同浩瀚深渊般的尸王本源。
十五年了。
从最初在尸潮中浑浑噩噩、挣扎求存，靠着那本莫名出现在血脉中的《尸经》和一丝残存的理智，小心翼翼地避开强大存在，啃食最低劣的腐肉和晶核碎片…到如今，坐在这座死城的至高处，俯视众生。
当然，如果那些玩意儿还能算“生”的话……
力量，早己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太他娘的…无聊了！
他一条腿随意地搭在铺着兽皮的宽大扶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他百无聊赖地扫过下方几具姿态各异、发出单调“嗬嗬”、“哒哒”噪音的高阶尸将，目光最终定格在大厅角落：一台外壳锈迹斑斑的老旧显像管电视。
屏幕大部分是疯狂跳跃的雪花点和刺耳的“滋滋”电流噪音，仅靠一根用变异鸟羽、铁丝和破电线胡乱捆扎的天线勉强接收信号。
“滋啦——！” 电视机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爆响，屏幕上的雪花点瞬间扭曲、放大，如无数惨白的蛆虫在疯狂蠕动。
一股无形、冰冷而沉重的力量骤然降临！
空气凝固如胶，尘埃悬停，下方尸将的噪音与动作瞬间冻结，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对至高存在的纯粹恐惧。
死寂。真正的、连尘埃都凝固的死寂。
就在这绝对死寂中，疯狂雪花点诡异地平息了一瞬，随后模糊、抖动、失真的画面闪现：
一个扭曲但熟悉的拱门形状…伴随着末世前广告特有的浮夸画外音，穿透失真的喇叭，狠狠砸进死寂的大厅：
“……巨无霸超值套餐！双层肉饼，双重满足！金黄薯条，酥脆停不下来！就在麦当当，就在你身边！快来享受……”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诗百通的拇指无意识地深深掐进坚硬的木质扶手，一小块硬木无声崩裂为齑粉。
记忆的闸门，被这粗暴而廉价的画面猛地撞开。
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琐碎到极致的日常碎片。
是大学城后街那家永远人声鼎沸、油烟缭绕的小店。油腻腻的塑料桌椅挤在一起，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劣质食用油、辣椒面和孜然粉混合的浓烈气味。
室友老三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猥琐的大嗓门在耳边嚷嚷：“老板！再来十个羊肉串！多放辣！啤酒冰的！”
隔壁桌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笑着，讨论着刚上映的烂片和某个明星的八卦…
是图书馆窗外，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是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是楼下篮球场传来砰砰的运球声,是古代汉语课上，眼皮沉重，意识在暖洋洋的光线和书页的墨香里渐渐模糊，只想就这么睡过去，首到下课铃响起……
一种前所未有、尖锐得几乎让他灵魂颤栗的渴望，猛地攫住了他！
庞大的废墟宫殿，俯首的百万尸群，七阶巅峰、足以令世界战栗的恐怖力量……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像是一堆轻飘飘、毫无价值的灰烬。
“嗬…” 下方，那魁梧尸将似乎想调整一下几乎被压进胸腔的头颅，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气流。
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噪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诗百通脑海中汹涌的回忆泡沫。
他猛地从那张铺着兽皮的高背椅上弹起，动作快如一道撕裂凝固空气的灰色闪电。
“够了！”
两个字，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死水里。
“这破地方，”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厌倦，“老子受够了！”他抬起手，随意地，朝着大厅角落里那台还在闪烁雪花点的破电视，虚虚一握。
“滋啦——砰！”
他随手朝角落的破电视虚虚一握。
“滋啦——砰！”电视连同天线瞬间坍缩，火花一闪，化作冒烟的碎片和烧焦的羽毛飘落。
他拍拍手，像甩掉灰尘，径首走向通往黑暗的甬道，脚步轻快得像是要去赴一场久违的约会。
“阿黄！”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嗷呜——汪！”
一声似龙吟的…狗叫、带着明显不情愿和委屈的回应，从甬道深处的黑暗中远远传来，伴随着爪子扒拉石壁的“哗啦”声和某种沉重物体被拖拽的闷响。
江南市边缘，曾经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入口，如今只剩下断裂的桥梁、锈蚀的残骸，以及一层厚厚的、踩上去会发出“噗噗”声响的灰白色尘埃。
诗百通站在一处相对开阔的断裂路面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座巨大的、死气沉沉的灰色坟茔。
没有留恋，只有一种终于挣脱泥沼的轻松感。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尸经》心法无声流转，奔流的血液被强行约束，蓬勃的生命气息被一层无形的的死寂能量完美包裹、隔绝、模拟。皮肤的温度迅速下降，变得温凉，如同玉石…
最终，那颗意识深处、象征着七阶巅峰尸王存在、本应璀璨夺目如紫色烈阳的能量晶核，被重重玄奥的符文锁链缠绕、压制，在眉心皮肤下透出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黯淡赤芒，对应人类异能体系中，最低阶的，青铜级。
此刻的他，就是一个在沦陷区边缘挣扎求生、侥幸觉醒了微弱异能的普通幸存者。
“呜……” 脚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带着浓浓委屈和控诉的呜咽。
诗百通低头。
所谓的“阿黄”，正憋屈地蹲坐着。
它努力伪装成一只毫不起眼的杂毛田园土狗，体型普通，耳朵耷拉，尾巴没精打采。
然而，它身上套着一件用变异兔皮缝制的、针脚歪扭、大小不合身的——红底碎花小棉袄。
这使它在灰败废墟中，鲜艳得像移动信号灯。
“啧，老实点。”诗百通脚尖轻轻踢了踢阿黄的屁股。
“入乡随俗懂不懂？你这身妖王气息，隔着二十里地都能把沪市的防空警报拉爆。不裹严实点，咱怎么混进去？”
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条用变异藤蔓纤维搓成的绳子，绳子一头还拴着一个锈迹斑斑、勉强能看出似乎是狗项圈轮廓的铁环。
“来，把这个戴上。”
“嗷？！” 阿黄浑身的杂毛瞬间炸开，尾巴猛地，狗眼瞪得溜圆，写满了抗拒。
他堂堂六阶妖王…
“少废话！”诗百通手一挥，动作快如鬼魅，“咔哒”一声，锈项圈己牢牢扣在阿黄脖子上，藤蔓绳塞进诗百通手里。
“呜……”
阿黄那刚刚竖起的颈毛，瞬间软塌塌地贴了回去，连低吼都硬生生憋回了喉咙，变成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
“这才乖。”诗百通满意地扯了扯手里的藤蔓绳子，感受着另一端传来的、阿黄认命般的牵引力。“看看人家，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有妞看，有热乎饭吃…这，才叫生活！懂吗？阿黄！”
“走咯，去沪市。听说那边，有热乎的肉包子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