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地压在学士府飞檐上，铜制门环映着残阳，似凝固的血痂。福伦立在正厅门槛前，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槐叶，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不知是晨露还是未干的泪渍。尔泰垂手站在廊下，腰间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摇晃，撞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破碎的心在呻吟。
"孽缘啊......"福伦苍老的声音混着叹息，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他转身看向次子，目光里满是疲惫与忧虑，"当年木兰围场的一箭，竟引出这么多纠缠。永琪是皇子，他对小燕子的情意全京城皆知，如今......"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重物摔落的闷响，似是哪个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尔泰喉结动了动，想起今早永琪策马离去时，马蹄扬起的尘土里夹杂着破碎的誓言。他弯腰拾起一片枯黄的槐叶，在指尖反复揉搓，首到叶片碎成齑粉："阿玛，哥他......"
"他太痴了！"福伦突然提高声音，袖袍扫过石案，镇纸应声落地，"为了个丫头，得罪皇子，辜负紫薇，连家族的安危都不顾！"他来回踱步，靴底碾过槐叶碎屑，"皇上虽暂时息怒，可永琪能善罢甘休？朝堂上鄂敏那些人，正等着看我们福家的笑话！"
庭院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廊下晾晒的绸缎，红的紫的在暮色里翻飞，恍若新婚那日飘飞的绣球。尔泰望着布料间晃动的光影，想起尔康抱着小燕子进府时，兄长眼底燃烧的炽热——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疯狂，也是压抑多年后的决堤。
"或许......"尔泰斟酌着开口，"或许这就是命。哥藏了那么久的心思，总要有个出口。"他想起紫薇收拾行李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她捧着玉佩冷笑的模样，心口泛起钝痛，"紫薇姑娘是个通透人，她早晚会想明白。"
福伦停下脚步，盯着儿子看了许久，像是要从他年轻的面庞上寻回尔康儿时的影子。"通透？"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苦涩，"在这京城，通透又有什么用？当年你额娘......"话到嘴边又咽下，他转身望向影壁墙上的麒麟浮雕，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带，"皇家的恩宠就像六月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今尔康娶了小燕子，既是幸事，也是祸端。"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发慌。尔泰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场姻缘的风波，早己不是儿女情长那么简单。学士府百年基业，福家满门荣耀，此刻都系在尔康与小燕子那根红丝绳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去劝劝你哥吧。"福伦背对着他摆摆手，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让他收敛些性子，好好哄哄小燕子。至于永琪和紫薇......"他顿了顿，"明日我亲自进宫请罪，希望皇上看在多年情分上，网开一面。"
尔泰应了声"是"，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望着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新房，听着远处传来的嬉闹声，突然觉得这庭院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浸满了心事。风掠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倒映在水中的月光碎成千万片，恰似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夜深了，学士府渐渐安静下来。尔泰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望着漫天繁星，想起小时候和尔康在月下练剑的光景。那时的他们，哪里会想到，多年后的一场绣球招亲，竟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搅得支离破碎。而这场由爱而起的风波，究竟会如何收场，没有人能说得清。唯有叹息，在夜色里缓缓流淌，诉说着这世间最无奈的孽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