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铜鹤香炉飘出袅袅青烟,乾隆握着朱批的手突然顿住。烛光在令妃低垂的眉眼间投下阴影,恍惚间竟与三十年前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重叠——那时的魏璎珞,也是这般低头敛目,站在长春宫的海棠花下,发间沾着细碎的花瓣。
"你说,"乾隆突然开口,声音惊得令妃指尖一颤,"这世间姻缘,是不是早有定数?"他将狼毫搁在笔洗中,溅起的墨点在宣纸上晕染成乌云的形状,"当年傅恒跪在雨里求朕赐婚,你跪在养心殿前说要侍奉太后,如今小燕子与永琪、尔康的纠葛,倒像是......"
令妃攥紧袖口的银线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喜塔腊尔晴那张扭曲的笑脸在记忆里浮现,还有傅恒成亲那日,她躲在宫墙后看着花轿远去,雨水混着泪水糊住眼睛的滋味。那时乾隆将她封为贵人,凤冠霞帔映着他炽热的眼神,她却总在午夜梦回时,听见傅恒说"我娶尔晴,是为保你平安"的誓言。
"皇上圣明。"她福身行礼,声音像浸了冰水,"或许是老祖宗说得对,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烛火突然剧烈晃动,映得龙椅上的帝王面容阴晴不定。令妃想起选秀那日,乾隆掀起她盖头时说"朕终于等到你",可她望着那双与傅恒相似的眉眼,却不知自己究竟是魏璎珞,还是富察皇后的影子。
"报应......"乾隆突然苦笑出声,笑声震得案上的《圣训》微微发颤,"朕当年执意留你在身边,傅恒出征前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你,如今永琪失了挚爱,倒像是天道轮回。"他抚过龙椅扶手上斑驳的鎏金,想起富察皇后临终前的泪水,想起傅恒战死沙场时,那封写着"臣不负天下,只负一人"的绝笔信。
令妃的睫毛剧烈颤抖,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记得尔晴在新婚夜得意的笑,记得傅恒染血的战袍,记得自己捧着皇后遗物时,乾隆将她搂进怀里说"你还有朕"。可此刻,看着乾隆苍老的面容,她突然觉得这深宫里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一场被命运摆弄的皮影戏。
"臣妾惶恐。"她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皇上心怀天下,又何必为儿女私情伤神?五阿哥仁孝,定能明白圣意。"殿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令妃想起傅恒教她辨认星象的夜晚,那时的紫禁城,月光都比此刻温柔。
乾隆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窗边。月华如水,洒在巍峨的宫墙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望着远处闪烁的宫灯,想起小燕子闯宫时的莽撞,想起永琪跪在雨中的倔强,这些年轻鲜活的面容,多像当年的自己与傅恒。可如今,他坐拥天下,却连成全儿女的勇气都没有。
"去备些安神汤吧。"他挥了挥手,声音里满是疲惫,"告诉永琪,明日陪朕去圆明园散心。"令妃起身时,瞥见铜镜里自己鬓角的白发,恍惚间竟与长春宫守灵那晚的富察皇后重叠。她突然明白,这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偿还前世今生的债,而她与乾隆、与傅恒的纠葛,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笔。
夜色渐深,养心殿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熄灭。令妃提着宫灯走在回储秀宫的路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上,与三十年前那个追着傅恒跑的小宫女的影子,悄然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