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软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傀儡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元晔这个傀儡皇帝,当的那是相当窝囊。
今晚尔朱兆举办的这场出征宴,元晔在会场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甚至不如那些卖力舞动的舞姬能吸引宾客的目光。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酒气混杂着熏香,弥漫在喧闹的空气中。
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彩袖翻飞,身姿曼妙,引得席间阵阵喝彩。
高琛与尉景一进场,便将这略显滑稽又令人唏嘘的一幕尽收眼底。
高琛的目光在元晔身上短暂停留,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他们很快便与早己到场的刘懿汇合。
尉景率先打招呼道:“贵珍兄,数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刘懿笑着起身,拱了拱手:“士真,来得正好。二郎也到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寻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
经过元晔身旁时,高琛脚步微微一顿,侧身对着元晔,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动作不大,却也足够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尊重,让垂头默坐的元晔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被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他嘴唇微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喉结滚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高家兄弟够厚道!高家兄弟心里还有他这个皇帝的!
三人落座僻静处,刘懿对高琛低声道:“二郎,如今谁都知道元晔就是个傀儡,尔朱氏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元子攸,你不用烧他的冷灶。”
高琛淡淡一笑:“顺手的事,忠臣这块招牌有些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刘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也笑了,“二郎看得通透。”
尉景目光在场中快速扫了一圈,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贵珍兄,我方才留意了一下,怎么不见尔朱天光的人?就算他本人远在泾州,分身乏术,按理也该派个心腹过来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吧。”
刘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说道:“这个你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刚收到从洛阳那边传来的密报,晋阳的元晔,洛阳的元子攸,几乎是前后脚下的诏书,都给尔朱天光进爵为王了。”
尉景嗤笑一声:“好家伙,尔朱天光两边下注,这是想骑墙观望,待价而沽啊。”
高琛接口道:“尔朱天光不是傻子,更何况他身边还有贺拔岳等武川派呢。尔朱兆想挟天子而令诸侯,这招不新鲜,尔朱天光也想把小皇帝控制在关中自己再立一个山头。”
刘懿点头赞同:“二郎所言极是。如今这局面,就是一个乱字。各路牛鬼蛇神都想趁着这浑水摸鱼,都想捞一把大的。”
尉景话锋一转,问道:“贵珍兄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刘懿摆摆手,“不多不多,就两千兵马,还是临时拼凑的,也就能壮个声势,做做样子罢了。”
尉景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调侃:“两千兵马还不多?我们这次可就带了一百骑兵过来,寒酸得很。”
“你就别跟我这儿打哈哈了。”刘懿斜了他一眼,“你那一百可是精锐重甲骑兵,真要拉开阵势,绝对能把我这两千临时凑起来的步卒冲得七零八落。”
尉景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得让尔朱兆看到我们的诚意不是?”
刘懿会意一笑,拍了拍尉景的肩膀,语气笃定道:
“士真尽管放心。尔朱兆身边那几个关键人物,我都己经疏通好了,上上下下使了不少银子,打点得差不多了。咱们的钱,不会白花的。”
尉景拱了拱手,“有劳贵珍兄费心周旋了。”
这时,喧闹的宴会厅内丝竹声骤然一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大厅中央。
只见尔朱兆一身酒气,满面红光,大步流星地走到场中央。
“兄弟们!”尔朱兆声若洪钟,嗓门大得震耳朵,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咱们今日为何齐聚于此?为的,就是讨伐元子攸那厮,替咱们天柱大将军报仇雪恨!”
尔朱兆此言一出,席间不少将领纷纷响应,有的拍案叫好,有的举杯高呼,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高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尉景、刘懿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尔朱兆见群情激昂,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唾沫横飞地说道:“元子攸听信谗言,残害忠良,天理不容!天柱大将军一生为国,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等身为袍泽,岂能坐视不理?”
随后尔朱兆猛地一拍大腿,酒意上涌,声音更大了几分:“明日一早,大军开拔,首捣洛阳!不破洛阳,誓不回还!”
“不破洛阳,誓不回还!”底下众人跟着齐声呐喊。
尔朱兆咧嘴一笑,“今晚这酒,喝得不痛快!咱们留着肚子,等到了洛阳,破了城,再与兄弟们痛饮三百杯!到时,洛阳城里的金银财宝,美女佳人,任兄弟们取用!”
这话算是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报仇雪恨之类的话终究是虚的,大家跟着他尔朱兆南下洛阳,出生入死,图的不就是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么。
“好!”尔朱兆大手一挥,“今晚宴会过后,还请诸位各自回营,整顿兵马,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准时出发!谁要是误了时辰,耽误了替大将军报仇的头等大事,休怪我尔朱兆翻脸不认人,军法从事!”
说完,尔朱兆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扬长而去,留下满堂喧嚣。
待尔朱兆走远,尉景才撇了撇嘴,低声对高琛和刘懿说道:“这尔朱兆,画饼倒是一绝。洛阳城若是这么好破,天柱大将军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高琛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神色平静道:“走吧,我们也该回营,好好整顿兵马去了。”
刘懿也起身:“说的是,我那边也得去再叮嘱一番。”
三人随即起身,离开了依旧喧闹的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