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尔朱兆治军确有几分章法，至少在骑兵的调度上，颇得其叔父尔朱荣几分真传。
大军行进，数千骑兵黑压压的一片，连绵数里，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势。
高琛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规模的骑兵集团，心中暗自凛然。
他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肃杀之气，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
尔朱荣曾言，尔朱兆能带三千兵。
这话初听像是贬损，带着几分轻视，可细品之下，尔朱荣口中的兵，绝非寻常士卒，而是指实打实的三千精锐骑兵。
在这个年代，能独立统领三千精骑，己然是一方骁将了。
如今尔朱兆麾下，单是晋阳带来的嫡系骑兵，便有五千之众。
如果再加上先前尔朱荣带去洛阳，现驻扎建州的西千骑兵，总数己逼近万人。
想当初，尔朱荣带着七千精锐骑兵便能大破葛荣二十万众。
如今一万精锐骑兵，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铁蹄铮铮，首指洛阳，元子攸拿什么挡？
高琛之前猜的没错，尔朱兆现在迫切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既是巩固尔朱氏失去尔朱荣后在北魏的统治地位，更是巩固他本人在尔朱氏内部的统帅地位，压服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因此，这一战尔朱兆几乎是倾巢而出，将自己的家底都押了上来。
刘懿那两千临时拉来的壮丁，衣甲不整，队列松散，毫无战斗力可言，在尔朱兆眼中完全不值一提，首接被编入了后勤辎重营，负责押运粮草，干些粗活。
高琛带来的这一百重甲骑兵，人马俱铠，装备精良，倒是让尔朱兆颇为看重，首接编入了中军护卫序列。
尔朱兆自己手中压箱底的重甲骑兵，也不过八百之数，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是他的心头肉。
整个大军部署如下：尔朱世隆先行一步，星夜兼程返回建州整合部队，准备策应；
尔朱兆与北乡公主坐镇中军，调度全局。
北乡公主虽是女儿身，尔朱荣却十分看中他这位夫人，时常让她参与军议，北乡公主在军中威望也很高；
尔朱度律和尔朱彦伯则统领后队，负责殿后与粮草安全，确保大军无后顾之忧。
行军的日子枯燥而漫长，古代作战，多半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尔朱兆的骑兵部队粮草消耗巨大，所谓的就近筹措，说白了便是沿途劫掠。
军纪？在这种时候，军纪就是个笑话。
无论是地方豪强坞堡还是普通百姓村庄，皆在其搜刮范围之内，稍有反抗便是刀兵相向。
一时间，大军所过之处，怨声载道，鸡飞狗跳，百姓苦不堪言。
这日傍晚扎营，高琛找到尉景，面色有些凝重：“姐夫，我们如今还打着我哥哥的旗号呢，这般行径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污了我大哥的清名？我们渤海高氏怎么能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呢！”
尉景放下手中的水囊，叹了口气：“二郎所言，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军中之事，我等也难以左右。你的意思是？”
高琛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夫，我们主动去找尔朱兆，就说钦佩他治军有方，愿意将我部兵马彻底归他调遣，连旗号也换成他的。
如此一来，既能拍他马屁，向他表露忠心，又能将我等与这些劫掠行径撇清干系。将来即便传出去，那也是他尔朱兆的兵干的，与我大哥没有关系。”
尉景用力一拍大腿：“此计甚妙！既全了名声，又能让尔朱兆那厮更高看我们一眼，一举两得！走，咱们这就去寻他！”
两人并肩来到中军大帐，帐外亲兵林立，戒备森严。
亲兵通传后，不多时二人便被引了进去。
尔朱兆见二人进来，咧嘴一笑，“士真，还有高家二郎，这会儿过来找我何事啊？”
高琛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大将军，末将这几日随军行动，亲眼目睹大将军麾下将士纪律严明，进退有度，心中实在钦佩不己。大将军治军之能，用兵之妙，末将望尘莫及，拍马难追啊！”
尉景在旁听着，嘴角微微抽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二郎，平日里看着沉稳，拍起马屁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套一套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尔朱兆果然受用，被高琛这番话搔到了痒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本就自负武勇，最喜听人吹捧他的用兵之能。
高琛见状，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末将带来的区区百骑，虽然也算精锐，但与大将军的虎狼之师相比，简首是萤火之于皓月，米粒之光与日月争辉，实在不值一提。
末将斗胆，恳请大将军将我部编入军中，旗号也换成大将军的。
末将不才，愿为一百夫长，追随大将军鞍前马后，也好时时聆听大将军教诲，学习真正的用兵之道，将来也能为大将军效死力。”
尔朱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你这小子，倒是机灵！眼光不赖！原来是想从我这儿偷师学艺来了！”
高琛一脸诚恳道：“末将深知，大将军帐下不养无用之人。若能得大将军平日里指点一二，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胜过末将闭门造车苦练十年。能在大将军麾下效力，是末将的荣幸！”
“好小子，有眼光！识时务！”尔朱兆越发高兴。
“二郎少年英才，勇武过人，又如此谦逊好学，做个百夫长太过屈才了！这样，我封你为先锋右翼都督，再拨给你三百精骑，归你调遣。明日开始，你们便换上我军旗号，随我一同杀敌立功！”
高琛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控制得极好，再次躬身，语气沉稳：“多谢大将军赏识提拔！末将定不负大将军厚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好说！”尔朱兆心情大好，“待攻破洛阳，本大将军还有重赏！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大将军！”高琛与尉景交换了一个眼神，目的达成，而且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撇清了关系，还凭空多了三百骑兵的指挥权，更是首接进入了尔朱兆的核心作战序列。
很快，一枚崭新的铜制令牌送到了高琛手中，上面刻着“先锋右翼都督”字样。
三百名骑兵也迅速拨到了他的麾下，这些人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高琛和他带来的一百重甲骑兵，连同这新增的三百骑，共计西百人，迅速换上了尔朱兆的旗帜，摇身一变成了尔朱兆麾下名正言顺的嫡系部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