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霉湿的气息从密门深处涌出,苏明月喉头微紧,仿佛有细沙在气管里摩擦。她背靠着潮湿的砖墙,袖中的青铜镜竟烫得惊人,几乎灼穿衣料贴上肌肤。
镜面浮动的影子比先前更加清晰——前世的记忆如水波荡漾:办公室百叶窗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她盯着电脑屏幕,指尖悬停在“提交”键上方,后颈渗出一层又冷又黏的汗。
“苏明月。”
声音自镜中传来,像是老式录音带被反复播放后扭曲的回响。她猛然抬头,镜中倒影也同时抬起脸来,但那声音分明不是她的——嘶哑、夹杂电流杂音,还混着雨点敲打玻璃的节奏。
“若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死亡前最后的记忆。那天暴雨倾盆,她为了顾氏并购案通宵加班至凌晨。文档提交后,她急匆匆下楼去车里取落下的U盘,却被失控的卡车撞飞。此刻,镜中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正跳向23:59:59,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主子!”
冷七的声音从密道另一端传来,带着喘息。苏明月摸索着沿墙前行,在狭窄的转角处看见他蜷缩的身影,额头鲜血正缓缓渗出:“陆瑶己将镜花楼团团围住。前后门都有持刀人把守,连茅厕都蹲了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古铜钱,那是商周时期的旧物,平日当护身符随身携带。云纹间还凝着刚沾上的雨水,此刻却泛出幽暗的红光。铜币在掌心旋转三圈,正面朝上——是“变”卦。
“子时三刻会有雷暴。”苏明月攥紧铜币,“煤油。”
冷七眼中闪过亮光:“刘三爷堆在后巷有不少煤油桶!”
“去告诉裴小满。”她将青铜镜塞入怀中,“让她用密信联络莫青,说‘镜鸣三声,悔意现形’。”
话音未落,密门外便传来陆瑶的怒吼:“给我拆墙!我就不信她能钻进地缝!”
砖灰簌簌而落。苏明月扯下腰间丝带,迅速打了三个死结——这是给裴小满的暗号。待冷七猫腰离去后,她摸到角落的一处砖缝,指尖用力抠进凹痕。果然,触到了一片的泥印——正是方才在密室中摸到的新鲜痕迹。
“苏小姐。”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身后。她转身,见一蓝衫男子立于密道尽头。月光从头顶通风口漏下,照在他腰间悬挂的商神庙铜铃上。是昔日商神庙执灯人——莫青。
“青铜镜中的‘悔意之力’并非诅咒。”他抬手,掌心浮起一抹淡青色雾气,“而是你前世执念所化。此镜乃生死之间的门扉。若想封印,可即刻为之;若想开启……”他顿了顿,“每窥一眼前世,今生便损一分生机。”
木楔钉入墙体的声音再度响起。苏明月将青铜镜塞入他怀中:“先替我挡住半炷香时间。”
莫青接过镜子的刹那,青铜镜骤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借着这光,她冲入更深处的密道,迎面撞上了裴小满。后者脸上抹着锅灰,手中握着半截残破的灯笼:“顾少爷己将煤油桶运至后巷转角。我去假扮醉汉,掷火引。”
“记住,第一滴雨落下后再点火。”她撕下贴在额角的假痣——那是伪装用的胶皮,“火起后向东逃,冷七在茶棚接应。”
裴小满点头转身,衣角扫过墙根的泥印。苏明月望着那片泥泞,忽然蹲下身。泥印边缘,赫然嵌着半个鞋钉的印记——是官靴特有的铜钉,样式与卢子轩手下密探所穿一致。
“主子!”周嬷嬷的声音从头顶通风口传来。苏明月仰头,见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挤进巴掌大的洞口,手中捏着一块玉佩碎片:“我在老太太妆奁底找到它,刻着‘契约之源’。要解‘悔意之力’,须集齐三块,于商神节前往龙脊山。”
玉佩入手冰凉。她取出胸前的玉佩,两块缺口严丝合缝地拼合——原来镜中那道裂痕,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折断。
“轰!”
惊雷炸响。苏明月抬头,通风口外天空己成铅灰色。她按了按腰间丝带上的结——这是顾景晨传来的信号,煤油桶就位。
“扔!”
雷声与裴小满的尖叫交织。后巷方向腾起冲天烈焰。煤油遇雨爆燃,火海席卷整条街巷。卢瑶部下的呼喊、瓷器碎裂声、雨打青瓦的噼啪声混作一团。
苏明月拉着周嬷嬷从通风口跃出,正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顾景琛宽大的袖袍仍残留着煤油味,却将她护得密不透风:“走吧。密道首通镜花楼外码头,船己备好。”
“青铜镜呢?”她忽想起。
顾景晨晃了晃手中的檀木盒:“莫青用了秘法,将镜中影像封入空盒。现在陆瑶手里只是一块碎铜。”
雨势渐猛。苏明月取出胸前的玉佩碎片,借闪电看清背面的小字——“与君共守”。镜中前世的画面再次浮现。这次她看得真切:当“苏明月”转身时,玻璃幕墙映出一个男人的剪影。他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正朝办公室走去。
那人七分像顾景琛。
“明天我要南下采药。”她忽然开口。顾景琛一顿,她贴近他耳畔轻声道:“陆瑶的人盯着镜花楼,我们需要个借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顾景琛笑着将她搂得更紧:“我夫人说得都对。”
雨幕中,镜花楼的大火渐渐熄灭。苏明月低头看着怀中的玉佩碎片,又触了触贴在胸口的青铜镜。镜中前世办公室的画面仍在流转。那个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仿佛下一秒就会走出屏幕,叩响今生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