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捏着枕头下的铜钱翻了个身，指尖那枚温凉的金属，纹路清晰得仿佛能摸出心跳。窗外更漏敲过三更，夜风穿过窗棂缝隙，带起一缕寒意。铜钱上那道若有若无的凉意在掌心洇开，像根细针挑着她的神经——昨夜镜中那道背影，分明握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铜钱。
“查镜花楼的铜镜。”天刚擦亮，她就踹开了顾景琛的房门。屋内还残留着炭火未燃尽的焦香，熏香盘里青烟袅袅。
男人正扣着月白锦袍，闻言挑眉：“传闻照前世的那面？”
“能引动商脉的铜钱，能照前世的铜镜。”苏明月把铜钱拍在他案上，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总该有点关联。”
顾景琛屈指弹了弹铜钱，清脆声响在屋内回荡。他点头应下：“扮夫妻。”
镜花楼的檀木门刚开条缝，苏明月就闻到了陈年老木混着松烟墨的味道，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郁气息。柜台后白须老者抬眼，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两位要看镜？”
“听说楼里有面能照前世的。”顾景琛拇指她手背，力道轻得像安抚，“内子最近总做怪梦，想求个安心。”
老者刚要开口，后堂突然传来环佩脆响，珠玉相撞，清音入耳。
陆瑶掀帘进来，藕荷色裙角扫过青砖，脚步轻盈却带着压迫感。她眼尾挑向苏明月：“苏姑娘倒是会挑地方。”她指尖绕着珍珠串，声音柔婉却不怀好意，“镜花楼的镜，照的可不全是活人。”
苏明月扯了扯顾景琛衣袖，后者立刻上前半步：“陆姑娘也来寻镜？我记得令弟前日刚订了批海外香料，不如去同福楼谈？”
陆瑶咬了咬唇，眼刀刮过苏明月：“苏姑娘最好让我查不到什么。”说罢甩袖往外走，顾景琛跟上两步，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明月转身时，老者己掀开柜台后的布帘。布料摩擦声窸窣作响，像是揭开一段尘封的记忆。
青石板台阶往下，潮湿的凉气裹着铁锈味涌上来，脚底踩着湿滑的苔藓，每一步都像走进地底深处。
最里间的木架上，一面青铜镜蒙着红绸，镜面泛着幽光，像块凝固的暗河。铜镜边缘斑驳，隐约可见岁月刻下的裂痕。
她伸手揭开红绸的瞬间，镜面突然荡开涟漪，如水波轻漾。
苏明月瞳孔骤缩——镜中没有她的倒影，是间玻璃幕墙的办公室。冷白灯光刺目，空气中飘着打印机散发的微热塑料味。
她穿着米色西装站在落地窗前，桌后男人背对着光，手里捏着一枚铜钱，和她枕头下那枚分毫不差。
“那笔并购案...”镜中“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您确定要压上全部资金？”
男人转过脸。
苏明月猛地后退半步——是周明远，她前世投行的首属上司。
三年前那场空壳公司并购案，就是他伪造数据害她背了黑锅，最后坠楼时，他站在顶楼冷笑的模样，她记得比铜钱纹路还清楚。
“砰！”
铜镜突然炸裂。碎片像暴雨砸下来，苏明月本能抱头，腕间却被人拽进怀里。顾景琛的锦袍罩住她头顶，碎铜片擦着他后颈划过，渗出血珠。
“杀人灭口！”陆瑶的尖叫穿透碎镜声，她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手指戳向苏明月，“你怕铜镜照出真相，故意打碎古物！”
“陆姑娘这是要报官？”陈掌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抱着本账本，算盘别在腰间叮当作响，“巧了，明月姑娘辰时到未时都在同福楼和胡商签茶砖订单，二十三个伙计、七个账房、胡商随从共西十六人都能作证。”他翻开账本，墨迹未干的签名按着手印，“您要挨个对质？”
陆瑶脸色白了又红，跺了跺脚：“算你走运！”转身时撞翻了木架，半块镜身滚到苏明月脚边。
她盯着镜面上残留的水纹，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刚才镜中，周明远捏着的铜钱，穿绳的孔洞里，分明系着缕和她铜钱一模一样的红绳。
回住处的马车里，顾景琛翻出金疮药。车厢微微晃动，烛火映着他的侧脸，药膏味道混合着血气弥漫开来。
苏明月盯着他后颈的血痕，喉咙发紧：“刚才...镜里是我前世。”
“我知道。”他涂药的手顿了顿，“你说过，前世有人害你。”
“是周明远。”她摸出铜钱，红绳在烛火下泛着暗芒，“可他手里也有这枚铜钱，还和商脉有关...”
“你现在是苏明月。”顾景琛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铜钱传来，温暖而坚定，“不是前世那个被算计的苏明月。”他低头替她系好铜钱绳结，动作轻柔，“就算有秘密，我们一起挖。”
窗外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明月正要应，忽见街角树影里闪过道青衫。
裴小满？
她刚要掀帘，顾景琛按住她：“小满说去查陆瑶的货船，许是刚回来。”
可那道身影在墙根站了片刻，抬头望了眼他们的窗，转身时月光掠过侧脸——确实是裴小满。
她手里攥着块碎铜镜，指节发白。
“明月？”顾景琛的声音拉回她的神。
苏明月收回视线，把铜钱贴在心口。
院外传来更夫的第二声吆喝，这次多了句嘀咕：“也不知粮行怎么回事，米价涨得比夏蝉叫得还快......”
她捏紧铜钱，红绳勒得手腕发疼。
粮价？
前世她做过农产品期货，可这古代...
顾景琛替她拢了拢被角："睡吧，天一亮就去查铜钱来历。"
苏明月闭上眼，却睡不着。
铜镜炸裂前那幕在脑海里翻涌——周明远捏着铜钱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清了。
"等商脉觉醒，整个江南都是我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