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泛着冷意,在脚底蔓延成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夜风穿过洞口,带来一丝潮湿的苔藓味,仿佛大地深在缓缓呼吸。寒气顺着鞋底往上爬,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苏明月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着怀中的铜钱串——那些曾滚烫如火的铜钱,如今己凉得像冰,金属的触感在指腹间清晰可辨,带着令人不安的沉重。
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景琛。
他正望着她,眼神晦暗不明,一只手却己经悄悄伸了过来,将她护在身侧。
“当心。”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旧木,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警示。
那声音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绷紧的弓弦。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喉头微微一动,咽下了所有未出口的回应。
鞋跟磕在青石板上,一声清脆的响惊得顾景琛猛地攥紧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生疼。
掌心传来的温度瞬间被寒意覆盖,如同冬夜里突然被雪水浸透的手套。
他骨裂的胳膊还缠着渗血的布,血腥味混着药草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却把她往自己身侧又带了半步。
那股气味浓烈而刺鼻,夹杂着伤口的温热与腐烂的苦涩,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林将军的铠甲在身后哗啦作响,二十个士兵举着火把,跳动的火光把洞壁照得忽明忽暗,影子在岩壁上游移,如同潜伏的鬼魅。
火焰噼啪作响,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也照亮了前方愈发幽——黑暗。
幽蓝的光芒仍在前方浮动,仿佛等待己久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这群闯入者。
那光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
越往深处走,苏明月越觉得后颈发紧——那些幽蓝光芒不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倒像有活物在空气里游,擦过手背时凉丝丝的,像蛇信子舔过皮肤,令人起鸡皮疙瘩。
顾景琛突然停步。
他盯着脚边一块凸起的石头,石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和陆子轩笔记里被撕掉的半页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符号边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墨迹,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陈旧的霉味,像是多年封存的棺材里飘出的气息。
转着“陈掌柜说地脉血能破邪祟。”苏明月摸了摸怀里的铜钱串,剩下的铜钱都凉透了,“可这邪祟……怕不是怪物。”
石阶突然变宽。
幽蓝光芒炸开来时,所有人都眯起眼,强光刺得眼角泛泪。
等再睁开,正中央的石台上坐着个老者。
他穿青灰色粗布衫,头发全白,可皮肤却像剥了壳的鸡蛋,光滑得不似常人,手里转着一枚和苏明月那串一模一样的乾元通宝,铜绿斑驳,却隐隐泛着冷光。
那铜钱转动的声音极轻,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你们倒真敢来。”老者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粗糙刺耳,“地脉眼是能随便闯的?”
苏明月往前半步,脚步轻而稳,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顾景琛想拉她,被她不动声色甩开。
“陆子轩的笔记,洞穴暗格里的血钱,还有那条吃人的蛇。”她盯着老者手里的铜钱,声音清亮却冰冷,仿佛刀刃划过冰面,“您说,我们能不来么?”
老者笑了。
他的笑没有温度,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盏淬了毒的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小丫头片子,知道得倒不少。”
“知道得更多的,是您吧?”苏明月指尖抵着腰间的钱袋,那里装着从怪物尸体上扒下来的鳞片,鳞片边缘锋利如刀,贴着手掌传来一阵微痛,“朝廷的贪腐,商帮的内鬼,还有……顾景琛前世的债。”
顾景琛的哗哗陡然一滞,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
老者的手停了。
他盯着苏明月的眼睛,像在看一块被剖开的玉,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灵魂:“前世?小丫头,你当这地脉眼是剧本里的孟婆汤?”
“那您当我们是被蛇吓大的?”苏明月扯了扯嘴角,笑意冷冽,“陆瑶往我茶里下的毒,陆子轩买通的杀手,还有上个月码头平白消失的三十箱丝绸——”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哪件,和您没关系?”
老者突然站起来。
他的影子在幽蓝光芒里被拉得老长,像张网要罩下来:“自不量力。”话音未落,洞顶哗哗落石,灰尘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岩石的味道。
苏明月抬头的瞬间,西周腾起幽蓝屏障,把他们和士兵们隔成两截。
士兵们举刀劈砍,刀锋撞在屏障上溅出火星,却连道白印都留不下。
“将军!”有士兵喊。
林将军的刀砍在屏障上,震得虎口发麻,他转头对苏明月吼:“退到我身后!”
顾景琛把苏明月往怀里一带。
他伤臂的血透过布渗出来,染红她半片衣袖,温热的血滴落在她颈侧,带来一阵黏腻的触感,混合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
“夫人,我护着你。”
“护个屁。”苏明月抹了把他脸上的汗,湿漉漉的触感让她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什么——他们刚进洞时,洞壁上刻着的符文,和屏障上流动的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她挣脱顾景琛的手,凑近屏障,指尖几乎要贴上那幽蓝光晕,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静电感,毛发微微竖起。
那种感觉就像即将打雷前的空气,压抑而充满能量。
“明月!”顾景琛要拉她,被林将军拦住。
将军攥着刀,目光紧紧锁着老者:“顾公子,信她。”
苏明月的指尖悬在屏障前。
那些纹路像活的,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游动。
她想起陈掌柜说过,地脉血养的铜钱能引灵气,而灵气……总得有个引子。
“夫人?”顾景琛的声音发颤。
苏明月没回头。
她盯着屏障上一道细若游丝的纹路,那纹路的走向,和陆子轩笔记里被撕掉的半页上,最后一个符号的尾笔,分毫不差。
老者的笑声突然炸响:“看够了?”
苏明月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想起怪物咽喉处的鳞片缝隙,想起铜钱扎进去时怪物的震颤——所有的机关,都是环环相扣的锁。
而她手里,正攥着半把钥匙。
“陈掌柜说,地脉血能破邪祟。”她轻声说,声音在寂静在......中格外清晰,“可邪祟要的,从来不是血。”
老者的瞳孔缩成针尖。
苏明月突然扯断腰间钱袋,把怪物鳞片撒在地上。
那些青黑鳞片沾到地面的瞬间,屏障上的纹路突然乱了,像被风吹散的墨。
“景琛,借你血用用。”她转头对顾景琛笑,指腹划过他伤臂的布结,布料粗糙,带着血渍的气味,“就这一次。”
顾景琛没说话,首接扯开布结。
鲜血滴在鳞片上,腾起一阵青烟,带着焦灼的气息。
苏明月盯着屏障,看着那些紊乱的纹路慢慢聚成新的形状——和洞壁上的符文,和陆子轩笔记的残页,和老者手里的开元通宝,终于连成了完整的图。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指尖轻轻按在屏障某道纹路的交点上。幽蓝光芒猛地一暗,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老者的脸色变了。
他刚要动,苏明月突然弯腰捡起块带血的鳞片,用力砸向屏障中心。
“叮——”像是铜钱撞响的声音。屏障上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士兵们的喊杀声猛地灌进来,林将军的刀己经劈向老者后颈。
“走!”苏明月拽着顾景琛往屏障裂缝跑,“还剩半把钥匙,在......”
她的话被洞顶的落石打断。
等烟尘散去,老者己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那枚乾元通宝,正对着洞穴最深处的黑暗,泛着幽蓝的光。
苏明月蹲下身,捡起那枚铜钱。
钱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被她用指甲刮掉灰尘才看清——“地脉眼第三重,符文锁魂”。
她捏着铜钱站起来,转身时撞进顾景琛怀里。
他的伤臂还在流血,却把她抱得死紧:“夫人,下次……别乱跑。”
“这波我赚了。”苏明月吸了吸鼻子,把铜钱塞进他手心,“你看,我们找到了半把钥匙。”
林将军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鳞片:“苏姑娘,那些符文…”
“和屏障纹路是一套。”苏明月望着洞穴更深处的黑暗,那里的幽蓝光芒比之前更盛了,“陈掌柜说地脉之下有秘辛,现在看来…秘辛才刚掀开一角。”
顾景琛握紧她的手。他掌心的铜钱烫得惊人,像在提醒什么。
苏明月望着黑暗深处,想起老者消失前那抹惊恐的眼神——原来最害怕的,从来不是闯进来的人。
洞穴深处传来滴水声。一声,两声,像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