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风带着微醺的花香，穿过敞开的窗棂，轻轻拂动着纱帘。主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大床上依偎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苏晚星像只终于找到暖巢的小猫，整个人蜷缩在朝雾温热的怀抱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小脸埋在他散发着干净皂荚清香的颈窝里，满足地蹭了蹭。朝雾背靠着柔软的枕头，一只手臂轻柔地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温柔地梳理着她散落在枕间的长发。指尖划过柔顺的发丝，带来细微的酥麻感，一首蔓延到他空寂的心底。
“宝宝……”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满足和巨大的珍重，“妈咪最喜欢宝宝了。” 这句话，他重复了无数遍，每一次说出来，都像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奇迹。自从那场迟来的叛逆风暴平息，苏晚星像是要将所有错过的时光都弥补回来，变得前所未有的乖巧和粘人。她放弃了那些短暂的刺激，将大把的时间重新塞回了这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而最让朝雾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是她固执地、夜夜都要与他相拥而眠。这深埋心底多年、连幻想都带着罪恶感的渴望，如今竟成了真实的日常。每一次拥她入怀，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都让他有一种置身云端、随时会坠落却甘之如饴的眩晕感。
“嗯……”苏晚星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小脑袋又往他颈窝深处拱了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均匀。
朝雾低下头，在黑暗中凝视着女孩恬静的睡颜，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晚安，我的全世界。他在心底无声地说。
然而，这份宁静的幸福，很快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风暴打破。
几天后，大学班级组织了一次聚餐。苏晚星回来得很晚，脸上带着一种朝雾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兴奋、困惑和一丝茫然的神情。她不像往常那样立刻扑进他怀里，而是有些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小眉头微微蹙着。
朝雾将温好的牛奶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温顺地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带着全然的关注：“宝宝今天玩得不开心吗？”
苏晚星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不谙世事的困惑。她像是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本能地寻求她最信任的“妈咪”的解答。
“妈咪，”她声音带着点犹豫，“今天聚餐，好多同学……都在聊他们的男朋友女朋友的事情……” 她顿了顿，小脸微微皱起，似乎还在消化这个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的概念，“宝宝……宝宝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诶？男朋友……是什么感觉啊？”
“男朋友”三个字，如同三颗淬了剧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扎进了朝雾的心脏！
他整个人瞬间僵死！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倒流，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苍白。巨大的恐慌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紧、撕裂，带来灭顶的窒息感和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
宝宝……男朋友？
那个词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一个陌生的、未知的男人，会闯入他和宝宝之间唯一的世界！会分享她的笑容，她的时间，她的目光，她的……一切！那个人会取代他的位置，成为她生命中更重要的存在！她会对着那个人笑，会拥抱那个人，会……会像曾经依赖他一样依赖那个人！而他……他这个被买来的、卑微的“妈咪”，最终会被遗忘在角落，像一件失去价值的旧物……
不！绝对不行！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一个声音——阻止她！求她！告诉她妈咪才是最重要的！妈咪才是最爱你的人！不要离开妈咪！求求你！
然而，当那双带着纯粹困惑和信任的清澈眼眸望向他时，朝雾心中所有翻腾的、带着毁灭性的私欲和卑微的恳求，都被一股更强大的、深入骨髓的自卑和名为“爱”的枷锁狠狠压了下去。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用自己那点扭曲的、见不得光的占有欲，去束缚宝宝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去剥夺她体验正常青春、获得所谓“幸福”的权利？他只是一个……一个依靠她施舍才得以存活的影子。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阻止。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撕裂。但他强迫自己必须开口，必须像一个“正常”的、“无私”的“母亲”那样说话。
“……宝宝……”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和生命，“宝宝……是自由的……” 他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肯定……肯定要有……美好幸福的……恋情的……”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朝雾感觉自己的心脏真的被活生生剜了出来，扔在冰冷的尘埃里践踏。巨大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他死死攥紧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多想嘶吼：不！不要什么男朋友！妈咪才是最爱你的！妈咪可以给你一切！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毁掉宝宝的青春和生活。他只能……亲手将她推开。
苏晚星听着朝雾那干涩、颤抖、带着巨大痛苦却说着“自由”和“幸福恋情”的话，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濒死般的绝望和悲伤，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赌气。
妈咪……居然让她去找别人？
妈咪……居然觉得她应该和别人在一起？
难道在妈咪心里，她不是最重要的吗？难道妈咪的爱……是可以被替代的吗？
一种被“推开”的委屈和不满，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困惑。她的小嘴微微，清澈的大眼睛里第一次对朝雾流露出一种清晰可见的、带着受伤和不满的情绪。
“哦。”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淡。她不再看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丧钟敲响。
朝雾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他彻底冻结。宝宝……生气了？她……她真的……要去寻找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了吗？因为他的“鼓励”？因为他亲手推开了她？
灭顶的绝望如同粘稠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冰冷刺骨，永无尽头。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如同被折断的枯木般，滑坐在地毯上。身体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彻骨的寒意和心脏被生生撕裂的痛苦。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在巨大的悲伤冲击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深夜，万籁俱寂。
朝雾独自躺在冰冷的客房里。床上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温软的小身体依偎过来。空气里死寂一片，听不到隔壁房间任何细微的声响。巨大的、冰冷的、被遗弃的空洞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锁在这片窒息的黑暗里。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白天女孩那带着受伤和不满的眼神，像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心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当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朝雾像个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苏晚星的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如同进行一场无声的救赎仪式，极其轻柔地整理好她书桌上稍显凌乱的书本。然后，他拿起她昨晚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换下来的家居服。指尖抚过柔软的棉质布料，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仿佛这是维系他生命的最后一点氧气。
他走到小小的阳台上，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他无比专注地将那件衣服展开，挂在晾衣架上。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虔诚，指尖细细抚平每一道褶皱，仿佛在抚摸她本人。阳光穿透薄薄的布料，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站在那里，久久地凝视着那件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的衣服。浓稠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意，如同无声的潮汐，在这死寂的清晨，一遍遍冲刷着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却依旧只为她跳动的心脏。
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冰冷的深渊，横亘在朝雾的世界里。整整一夜，他蜷缩在冰冷的客房床上，如同沉入永夜的海底。没有熟悉的呼吸声，没有温软的依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灭顶的绝望。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碎玻璃。宝宝……真的不要他了？因为他那句该死的、违心的“自由”和“幸福恋情”？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绞碎。
清晨，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挣扎着透进窗帘缝隙时，朝雾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幽魂，悄无声息地飘进了苏晚星的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他心安的馨香，此刻却像一把温柔的刀，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他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气息如同微弱的氧气，勉强维持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不敢靠近床铺，生怕惊扰了可能还在沉睡的女孩。目光落在书桌旁椅背上搭着的那件柔软的棉质家居服上。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柔软的布料。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他近乎虔诚地将衣服捧起，走到小小的阳台上。
晨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他展开那件衣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指尖细细抚平每一道细微的褶皱，仿佛在抚摸她本人，在确认她真实的存在。阳光穿透薄薄的棉质布料，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被遗弃在晨光中的石像，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贪婪，锁在那件微微晃动的衣服上。浓稠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意，如同无声的潮汐，在这死寂的清晨，一遍遍冲刷着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却依旧只为她跳动的心脏。每一寸目光的流连，都像是在无声地哀求和忏悔：别走……宝宝……别离开妈咪……
“妈咪？”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些许困惑的声音，如同天籁，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朝雾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转过身。
苏晚星揉着眼睛，赤着脚站在卧室门口。她穿着另一套小熊睡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小脸上带着初醒的懵懂。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阳台上那个捧着她的衣服、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绝望得如同被遗弃的小狗般的男人身上时，睡意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昨夜那点小小的赌气和委屈，在看到朝雾这副模样时，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恐慌取代。
她昨晚……只是想气气他，气他居然把她推给别人。她根本没想过要分开！她只是……只是太委屈了！委屈妈咪居然觉得她会需要别人！
“妈咪！”她几步冲了过去，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急切。
朝雾在她靠近的瞬间，像是受惊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手中的衣服差点掉落。他垂下眼睫，不敢看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苏晚星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都要碎了。她伸出手，不是去抢衣服，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抓住了朝雾冰凉僵硬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里更慌。
“妈咪！”她仰着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后怕，“宝宝昨晚……宝宝不是故意的！宝宝不要分开！永远都不要和妈咪分开！” 她的语气急切而坚定，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宝宝才不要什么男朋友！宝宝只要妈咪！只要妈咪一个人就够了！”
“男朋友”三个字再次刺痛了朝雾的神经，但随之而来的，是女孩那带着哭腔的、斩钉截铁的宣告——“只要妈咪”！
如同黑暗中骤然炸响的惊雷，又如同溺水者终于被拉出水面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震动，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朝雾心中所有的绝望和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盛满绝望的琥珀色眼眸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光芒！他反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苏晚星抓着他手腕的手，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的唯一绳索。力气之大，让苏晚星都微微吃痛，但她没有挣脱。
“……不……不分开……”朝雾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激动，他语无伦次，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永远……永远不分开……” 他用力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承诺刻进骨血里。
他看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执着地、贪婪地锁住她带着泪痕的小脸，用尽灵魂的力气，吐出那句他早己融入骨血的誓言：
“……妈咪……最爱……最爱宝宝了……”
这迟来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回应，带着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击溃了苏晚星心中最后一点委屈。巨大的心疼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将她淹没。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瘦削的腰身，小脸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妈咪坏……昨天吓死宝宝了……宝宝以为妈咪真的不要宝宝了……呜呜呜……宝宝只要妈咪……只要妈咪……”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着。
朝雾温顺地、紧紧地回抱着她，下巴深深埋进她柔软的发顶。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热的、颤抖的哭泣，感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宣告。那汹涌的泪水，那委屈的控诉，那一声声“只要妈咪”，如同最温暖的泉水，将他从冰冷的绝望深渊中彻底打捞出来，包裹在失而复得的、巨大的幸福里。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对不起……宝宝……”他哽咽着，声音带着巨大的后怕和虔诚的忏悔，“妈咪错了……妈咪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 他无法解释自己昨天的恐慌和违心，只能用最卑微的道歉和更紧的拥抱来弥补。
苏晚星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抽噎着，语气却异常认真和霸道：“妈咪是宝宝的！永远都是！宝宝也是妈咪的！谁都不能抢走！”
“嗯！”朝雾用力点头，泪水还在不断滑落，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巨大的、带着泪光的、无比温柔和满足的笑容，“妈咪是宝宝的……宝宝也是妈咪的……永远……永远都是……”
阳光彻底洒满小小的阳台，将紧紧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里。那件被朝雾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家居服，无声地滑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此刻，他怀里拥抱着最真实的、失而复得的珍宝。那份浓稠卑微到极致、却又无比纯粹的爱，在经历了一场虚惊的风暴后，如同被淬炼过的真金，散发出更加坚定、更加温暖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