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玄洲·墟引林
寒风在松林间尖啸,卷起雪沫。天地间,唯余一片肃杀的白与苍郁的暗绿。
林海深处,一座由原木和苔藓拼凑的木屋,像被遗忘的坚果嵌在冻土岩缝里。
屋内,空间狭小而局促。
冰冷的空气从原木间的缝隙里钻入,挑衅着屋内唯一的热源:一堆在石坑里燃烧的篝火。
火苗被钻入的寒风戏弄着,不安分地跳跃、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不断晃动的阴影。
光影交界处,蜷坐着一个少年。
他约莫十二三岁,身形精瘦,深褐色皮肤布满新旧伤痕。层层辨不出原色的破布兽皮裹着他,边缘磨损成絮。纠结如鸟巢的长发垂落脸颊,沾着松针。
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干燥皲裂的嘴唇紧抿,嘴角一道浅疤刻着倔强。
此刻,他专注在面前唯一的收获:一只瘦小的野鸡上。
动作带着残酷的效率:锋利的燧石片割喉放血,鲜红滴入石坑;拔毛、开膛、清理内脏。雪水洗净双手,冻得通红。
削尖的树枝穿过野鸡,架在篝火上。少年盘坐,小心转动,时间在火焰舔舐中流逝。柴火爆裂,烟气干燥。
鸡皮收紧泛黄。一滴油脂坠落炭火。
“滋啦——!”
焦香的青烟腾起,弥漫在狭小的空间。这声音与气味,是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慰藉,短暂麻痹着胃里的绞痛。
他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
鸡皮渐成金棕色,酥脆。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压过木柴与泥土的气息。
肚子“咕噜噜”响起抗议。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心中默默计算着还需要转动几圈才能达到最完美的火候。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微弱到几乎被风声吞没的悲鸣,顽强地穿透门缝。
不是风声!少年瞳孔骤缩,身体快过思维。左手的树枝插在土里,右手闪电般抄起墙边的石斧。
他猛地起身,目光死死锁在简陋的木门。呜咽声在风声间隙再次传来,更微弱,更绝望。
少年不再犹豫。一个箭步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寒风裹着雪沫灌入,篝火疯狂摇曳。
借着昏黄摇曳的火光,他的目光锁定了门槛外:雪地上蜷缩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奶猫。
小猫剧烈颤抖,湿透的毛发被冻得倒竖,一条后腿不自然地蜷缩,沾着暗红泥雪。
它那双勉强反射火光的琥珀色眼睛,充满恐惧、痛苦与濒死的茫然。
“啧……”少年眉头紧锁,别开脸。“原来是只快死的野猫。”寒冷、饥饿、生存的枷锁套在颈上。每一口食物都关乎生死,哪有心思管这累赘?
心软即死,他的手指触向门板。
呜……
又一声悲鸣,带着彻骨的绝望与孤独,像淬冰的针,狠狠扎进少年同样冰冷的心,关门的动作僵住。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低头。摇曳火光中,那双琥珀猫眼的深处,并非只有恐惧。
那是对生存的渴望,是绝境中也要抓住稻草的挣扎。
这眼神……像极了无数次因为饥饿,溪水倒影中的自己;像极了每一次从生死边缘爬回时灵魂的呐喊。
孤独……挣扎……只为生存……
这小东西,不正是自己的缩影?一股混杂着烦躁、恼怒与微弱共鸣的情绪冲上心头。
少年抓了抓乱发,低骂被风声吞没。
“管它我就少一口吃的……”他对着空气,更像对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低语,“……但它会死……”
这念头沉重压下,他讨厌负担。
最终,那点深埋的、属于“人”的微弱火星,压倒了野兽法则。
少年叹了口气,随即猛地蹲下。动作却出奇小心,用那双布满老茧冻疮的手,掀开门内垫着的破兽皮一角。双手试探地伸向那冰冷颤抖的小身体。
小猫瑟缩,惊恐呜咽。
“别动…”他声音干涩,动作更轻。粗糙指腹避开伤腿,像捧起易碎的雪,将冰冷湿透的小生命裹进厚实的兽皮里,只露小脑袋。
少年解开胸前最外层破皮袄,笨拙地将小包裹揣进怀里,紧贴温热胸膛。
小猫起初僵硬,瑟瑟发抖。但微弱的体温透过兽皮传递,它怔住了,颤抖渐缓。
片刻,小脑袋蹭了一下粗糙的皮袄。这微小的动作,如电流击中少年。
他抱着这小生命坐回火堆。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也照亮兽皮中探出的小脑袋。
琥珀猫眼在昏暗中,映着火光与他复杂的面容。
少年沉默拿起树枝转动。鸡肉终于烤好,金黄酥脆,香气西溢。
他撕下一条最的鸡腿肉,犹豫了一下,看向怀里的小东西。
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食物。
“喏,你的。”他将鸡腿肉撕成碎块,递到小猫面前。
小猫怯怯嗅闻,小舌头试探地舔舐肉块,被烫得缩了一下。随即,肉香味彻底征服了它。饥饿压倒疼痛,开始小口急切又笨拙地舔食。
少年看着,紧绷的下颌柔和了一些。也咬下一口鸡肉,沉默咀嚼。
这一刻,屋外的风雪呼啸仿佛被隔绝,变得遥远。
木屋里,只有柴火噼啪、少年咀嚼和小猫细细舔舐的声音。
食物的温热,掌心传递的暖意,在这寒夜孤林中静静流淌,构筑起一个脆弱却真实的小世界。
晚餐结束,少年吹熄摇曳的兽油灯。屋内只剩篝火余烬的微光和窗外积雪反射的惨淡月色。
他躺在角落干枯草堆上,盖着兽皮。怀里的小猫不再颤抖,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黑暗中,少年睁眼望着屋顶模糊的轮廓,又侧头看了眼身边的那团小黑影。
一丝久违的、不是源于食物的暖流,在他冰冷心里滋生。
“以后…”少年干涩的声音打破寂静,“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吧。”话语简单,却如沉重誓言。
“我叫冷崖。”他顿了顿,借着微光,又瞥了眼怀里那团毛茸茸的小猫,“看你这黑糊糊一团…以后就叫你糊糊了。”
小猫似乎懂了,伸出温热粗糙的小舌头,依恋地舔了舔少年布满茧子的手指。舌尖触碰指尖的刹那,一股首击灵魂的刺痛传来。
冷崖下意识想缩手,糊糊的小尖牙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破了他指腹的皮肤。
一滴血珠沁出。
嗡——!!!
璀璨金光,以那滴血珠为中心,轰然爆发。
磅礴的金光瞬间吞噬了屋内所有黑暗、寒冷,空间化为黄金海洋。冷崖的脸庞、衣物、枯草、木墙…一切都被镀上一层金色。
光芒核心剧变!无数玄奥、散发洪荒气息的符文,喷涌而出。
它们疯狂旋转、分解、重组,蕴含着开天辟地的法则。时而化作锁链,时而化作桥梁。
它们带着灼痛,狠狠刺入冷崖血脉骨髓,烙印在灵魂。
剧痛吞没了冷崖的意识,耳边是星辰生灭、山河变迁的低语、咆哮、古老誓约,首接在灵魂轰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瞬间建立。
他“感觉”到糊糊微弱的心跳与自己共振;“感知”到它伤腿的刺痛。
糊糊瘦小身躯也在剧震,是血脉深处的共鸣。琥珀色猫眼化为两轮金色的小太阳,散发着古老威严的气息。
异象持续数息。最终,金色洪流如怒涛退潮般收敛。木屋重归黑暗,仅余篝火微弱的暗红。
冷崖瘫倒草堆,大口喘息。指尖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远不及灵魂深处那份沉甸甸的“联系”。他带着劫后惊悸与震撼,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小黑影。
糊糊也看着他,舔了舔小爪子,动作从容优雅,竟再无虚弱。当它抬头,那双眼睛……己变成深邃、仿佛吞噬光线的暗金色。瞳孔深处,细碎的金色流光缓缓旋转。
冷崖瞳孔骤缩,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烙印脑海:
“妖兽……刚才……那就是传说中……妖兽与人类签订契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