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着铁锈气息在潮湿的天牢里翻涌,沈昭宁跪在铺着薄草席的地面上,膝盖早己被磨得生疼。她望着蜷缩在墙角的父亲,浑浊的月光透过头顶那方狭小的气窗斜斜洒进来,在父亲凹陷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曾经意气风发的沈大人,此刻连咳嗽都虚弱得像漏风的破风箱,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身上满是补丁的粗布囚衣。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沈昭宁猛地抬头,看见锈迹斑斑的牢门被轰然撞开,带着腥甜血气的风卷着灰尘扑面而来。裴砚辞单膝撑在满地碎石上,肩头箭羽折断的残杆随着急促的喘息微微颤动,他身后几个暗卫倚着墙壁勉强站立,腰间缠着的绷带渗出大片暗红。
"昭宁,我拿到证据了!"裴砚辞伸手入怀,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沾着血渍的账本重重砸在霉斑遍布的青砖上,泛黄的纸页哗啦啦散开,王炳文私通海盗的往来密信与伪造账册赫然在目。"三个月前假意投诚,就是为等这一刻。"他扯开被血浸透的衣襟,心口狰狞的疤痕泛着可怖的青白,"这是在黑风寨救沈大人时,海盗头子的弯刀留下的。"
沈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裴砚辞眼睑下未愈的淤青,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他的误解与疏离,喉头顿时泛起铁锈味般的苦涩。她踉跄着想要上前,却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响动。转身看见父亲不知何时己经支起身子,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颤抖的手指遥遥指向账本:"好...好..."
"沈大人撑住!"裴砚辞三步并作两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宫里太医开的续命丹,先服下!"沈昭宁慌忙用铜碗舀来清水,看着父亲颤抖着接过丹药,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她没有注意到,裴砚辞与沈父对视的瞬间,老人枯槁的手指在瓷瓶上轻轻叩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暗处,王炳文派来的眼线将这一幕看得真切。那人缩在潮湿的巷道里,借着灯笼昏黄的光晕,将所见所闻细细写成密信。信中着重描写了沈大人服下"续命丹"后仍气若游丝的模样,还有裴砚辞抱着沈昭宁时满脸悲戚的神情。
此刻牢内,沈昭宁伏在父亲床边,泪水不断滴落在草席上。裴砚辞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表面上是安慰,实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等明日王炳文看到密信,定会放松警惕。我们的人己在城外埋伏,只等他自投罗网。"
沈昭宁没有察觉这其中的隐秘,只当是裴砚辞在安抚她。她攥紧裴砚辞的衣袖,哽咽道:"父亲一定要撑住..."而靠在墙角的沈父,半阖着眼,嘴角若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弧度。这场精心策划的"重病",终于骗过了所有人,只待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
夜色渐深,天牢外的梆子声远远传来。王炳文的眼线将密信送出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戏,而真正的猎手,正在暗处等待收网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