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意，香樟树的影子在教学楼下铺成斑驳的网。叶兮涵站在公告栏前找分班表，宽大的校服长袖规规矩矩地盖到指尖，即使额角沁出薄汗，也没舍得卷上去一点。
“兮涵！这儿呢！高一（3）班！”许祎像颗出膛的炮弹从人群里挤出来，粉色帆布鞋踩脏了裤脚也毫不在意，一把勾住叶兮涵的胳膊，“我就说咱俩肯定同班吧！你看我这运气，啧啧——”
叶兮涵被她晃得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只是那笑意没怎么抵达眼底。她刚想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苏文吊儿郎当的声音：“哟，这不是叶家大小姐吗？怎么穿得跟偷来的校服似的？”
顾辞析在旁边起哄：“说不定是怕露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叶兮涵的脊背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攥紧书包带，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许祎当场炸了毛，抬脚就往苏文小腿踹：“你嘴贱不贱？会不会说话？”
“哎你这女的——”苏文正要发作，一道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
“公告栏挡着路了，让让。”
叶兮涵回头，撞进一双干净的眼睛里。男生穿着同款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碎发被风吹得微乱，却丝毫不显潦草。他没看苏文，只侧身从人群里挤到公告栏前，目光扫过名单时，指尖在“沈林祺”三个字上顿了顿。
苏文显然认识他，气焰矮了半截，嘟囔着“神气什么”，拉着顾辞析悻悻走了。
“没事吧？”沈林祺转过来时，手里捏着两张刚领的校园卡，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叶兮涵的。他把卡递过来，指腹蹭过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几不可查地缩了下。
“谢、谢谢。”叶兮涵接过卡，指尖有些发烫。
“沈林祺。”他自我介绍，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以后同班。”
“叶兮涵。”她回以微笑，阳光落在她脸上，却像蒙着层薄纱。
许祎这才看清沈林祺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却怯生生地攥着男生的衣角，低着头不说话。“这是？”
“我妹妹，沈祎聆，也在这班。”沈林祺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声音放轻了些，“祎聆，叫人。”
沈祎聆抬起头，睫毛很长，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她没说话，只是对着叶兮涵和许祎微微点了点头，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就这样，不爱说话。”沈林祺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见许祎突然“哇”了一声。
“快看！黄佟涵也在咱们班！”许祎指着名单上的名字蹦起来，“就是上次在初中部帮人怼教导主任那姐姐！”
叶兮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个女生正帮同学捡散落的书，洗得发白的校服裤沾了点灰尘，她却毫不在意，笑着说“没事没事”。那是黄佟涵，脸上带着点晒出来的健康红晕，眼神亮得像星星。
“那女生不错。”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黄佟涵抬头，撞进祁蜚含笑的目光里。男生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手里拎着个公文包似的书包，明明是富家少爷的派头，却弯下腰帮她把最后一本书捡起来，“我是祁蜚，同班。”
黄佟涵愣了愣，接过书时说了声“谢谢”，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水。
另一边，池玉正悄悄把捡到的校徽别回失主的书包上，转身时差点撞到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禾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大大咧咧地笑，“我叫江禾，你呢？”
池玉脸颊微红，小声说“池玉”，转身快步走了，却在楼梯转角回头看了一眼，见江禾还站在原地挠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叶兮涵看着眼前这乱糟糟又鲜活的一切，忽然觉得胳膊被轻轻碰了下。沈林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两瓶冰水，递过来一瓶：“刚看你出汗了。”
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叶兮涵接过时，听见他又轻声说：“苏文他们就那样，别往心里去。”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了然的目光里。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有淡淡的暖意，像初秋第一缕掠过湖面的风。
叶兮涵低下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涩意。她没说话，只是朝沈林祺弯了弯眼睛，这次的笑意，好像真的透进了眼底。
教学楼的广播突然响起预备铃，蝉鸣在树梢声嘶力竭，八个身影朝着同一个教室走去。阳光穿过香樟叶，在他们身后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像一串即将串联起来的省略号，预示着漫长岁月里，无数个交织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