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一股温暖干燥的空气迎面扑来，瞬间驱散了林默身上大部分的寒意。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玄关的地垫是可爱的猫爪图案，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条柔软的针织毛毯，餐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还有些鲜活的雏菊。这里充满了苏晴生活过的痕迹，每一个细节都在宣告着，这是一个“家”，而不是一个冰冷的住所。
林默换下湿透的鞋，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微湿的木盒放在了餐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怔怔地看了木盒几秒，然后才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一般，脱下湿漉漉的外套，走进厨房。
厨房很小，但同样干净整洁。他打开橱柜，拿出自己专用的洗碗布和一瓶植物提取的清洁剂。他拧开水龙头，用最温和的水流，开始清洗那双筷子。
在明亮的白炽灯下，这双乌木筷显得愈发朴实无华。林默仔細地检查着，想找出任何能解释那两百块钱价格的瑕疵或者标记，但什么都没有。筷身光滑一体，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颜色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没有任何木纹或杂色。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奇怪的特质。水流冲刷在筷身上，并不会西散溅开，而是像抚过一块温润的玉石般顺滑地流淌下去。他用指腹着筷身，那种沉甸甸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温感再次传来，比在雨夜的鬼市里更加清晰。这绝不是木头该有的触感。
他是不是被骗了？用两百块钱买了两根合成材料的工艺品？林默的心中闪过一丝懊恼和自嘲。他刚刚失业，就用最后的生活费买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我回来了！”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传来，苏晴回来了。她提着一个画板，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显然是刚从工作室下班。
“阿默？你回来啦！”看到林默，苏晴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快步走过来，给了林默一个大大的拥抱，“最后一晚怎么样？老方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很平静。”林默回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香味，心中那股因筷子而起的焦躁与不安，暂时被抚平了。
“那就好。”苏晴松开他，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汤在锅里，我去给你热。”
她转身走向厨房，一眼就看到了被林默洗得干干净净，并用一块专用绒布垫着，晾在台面上的乌木筷。
“咦，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拿了起来。
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她。
苏晴将筷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有些惊讶地说：“呀，好沉啊。这是什么木头做的？黑檀木吗？”她的手指在筷身上敲了敲，发出“叩、叩”两声闷响，像是敲在石头上。“质感真好，你买的？”
“嗯……在古玩街淘的。”林默含糊地回答。
“挺好看的，古色古香的，”苏晴笑着说，但随即便有些心疼地嗔怪道，“你呀，刚丢了工作，还乱花钱。这东西不便宜吧？”
“不贵，很便宜。”林默立刻说。
苏晴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她了解林默的脾气，知道他虽然内向，但自尊心极强。她只是将筷子随手插进了流理台边的筷子筒里，和其他那些十几块钱一大把的竹筷、木筷放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林默的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荒唐的不快。他觉得，那双筷子不应该和这些凡品待在一起。但他立刻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觉得自己一定是失业导致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苏晴很快热好了汤，又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两人坐在餐桌前，苏晴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工作室里的趣事，林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
在那堆五颜六色的筷子当中，那两根纯黑色的乌木筷显得格外醒目，却又异常安静。它们就那样静静地立着，仿佛己经立了千百年，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无人问津。
“阿默，你在想什么呢？”苏晴注意到了他的走神。
“没什么，”林默回过神来，挤出一个微笑，“在想明天去哪里找工作。”
“不着急，”苏晴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你的才华，我最清楚。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我这个月发了奖金，够我们生活了。”
林默看着苏晴那双清澈的、满是信任的眼睛，心中一阵温暖，又一阵愧疚。他点了点头，将碗里的汤一口气喝完。
夜深了，两人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苏晴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林默却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脑子里全是那双筷子的影子。
它的重量，它的触感，那个神秘的摊主，那句“好好用它”的嘱咐……
这一切都像谜一样，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扇紧锁的门前，门后或许是无尽的宝藏，也或许是噬人的深渊。而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似乎就藏在那双筷子里。
他悄悄地起身，赤着脚，像个梦游者一样，走到了厨房。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光，看着那个插满了筷子的筷子筒。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从一堆筷子中抽出了那双乌木筷。
冰凉的月光洒在筷身上，却被那深邃的黑色完全吸收了进去，没有一丝反光。林默握着它，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仿佛在与一个沉默的古老灵魂对峙。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用它来做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