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贾迎春站在廊下,指尖轻轻抚过新换的朱漆栏杆。晨露未晞,她看着管事们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忐忑。这场肃清,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书房里,贾赦将一叠文书重重拍在案上。墨砚震动,溅出几点乌黑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像极了这些年贾府账目上那些见不得人的污迹。"都查实了?"他声音低沉,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女儿。迎春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张薄如蝉翼的纸条,每张都记着某年某月某笔银钱的去向。
"赖大家的在通州置了宅院,用的是公中采办绸缎的银子。"迎春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吴新登的儿子在城南开了间当铺,本钱是克扣下人们三个季度的月钱。"她顿了顿,指尖在最后一张纸条上轻轻一点,"王善保偷运出去的那对珐琅花瓶,如今摆在忠顺王府的偏厅里。"
贾赦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忽然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也惊得门外候着的管事们浑身一颤。"好,很好。"贾赦咬着牙,"我贾家的银子,倒养肥了这群蛀虫。"
处置来得又快又狠。赖大被捆得像只粽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了这些年吞没的银子。他老婆藏在夹袄里的银票,他儿子偷偷埋在花园的几匣金锭,一样都没落下。吴新登面如死灰地跪在院子里,看着小厮们从他床底下拖出装满铜钱的箱子。王善保家的哭天抢地,却挡不住衙役的铁链哗啦啦响。
迎春站在穿堂的阴影里,静静看着这一切。她手里攥着个荷包,里面装着周瑞上个月偷偷送给门房的一吊钱。证据还不够,她在心里默念。荷包上的缠枝莲纹在她指间出细微的声响,像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夜色渐深时,贾赦把女儿叫到书房。烛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周瑞那边..."他沉吟着。迎春轻轻摇头:"女儿查过,他做事很小心。
迎春坐在灯下,翻看新送来的账册。
绣橘低声道:“姑娘,周瑞家的今日偷偷去了王夫人院里……”
迎春笔尖一顿,唇角微勾:“让她去。”
她顿了顿,"不过,他老婆前日去了趟当铺,典当的是一对金镯子,样式像是老太太赏给琏二嫂子那对。"
贾赦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平静。"先放着。"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迎春点点头,目光落在书案角落那本账册上。封皮崭新,是她亲手装订的。从今日起,贾府的每一笔进出,都会清清楚楚记在上面。
窗外,一轮新月爬上树梢,清冷的月光洒在刚刚清扫过的庭院里,那些白日里凌乱的脚印,此刻都己了无痕迹。
月光如水,照在贾府新换的匾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