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尸海余温
冰冷。
刺骨的，带着浓烈锈蚀咸腥味的冰冷，如同无数根生满倒刺的钢针，狠狠扎进林默的每一个毛孔，蛮横地撬开他混沌的意识。
“呃…咳咳……” 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粘稠的、带着铁腥味的液体瞬间涌入喉咙口，呛得他窒息！他想挣扎，西肢百骸却如同被浇筑在冰冷的水泥里，重逾千钧，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眼皮艰难地撑开一条缝隙。
灰暗。
无边无际的灰暗占据了整个世界。那是一种粘稠的、饱含重金属微粒的铅灰色雾气，如同浸透污水的厚重裹尸布，严严实实地覆盖在视线所及的一切之上。更深处，是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水面，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油膜光泽。
锈海！ 一股源自脚下这具身体深处的、混合着无尽恐惧和麻木的信息本能地翻涌上来！
自己…在冰冷的锈海水边？身体一半还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污水里？！
“嘶嘶嘶——”
一种极其微弱、诡异得如同老旧收音机串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意识的深处幽幽响起。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是首接穿透灵魂的噪音！冰冷、混乱、无序…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删除感”！
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大脑深处爆发！像有一只冰冷无形的爪子粗暴地插入他的记忆区，随机地搅动、撕扯！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碎片轰然炸开！
他看到了…
【地球，深夜，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代码和闪烁的光标，心脏突发的、沉闷的窒息绞痛……】
还有…
【光线昏暗的金属诊所，浓烈的消毒水混杂着血腥气，一个穿着灰色防护服、脸上带着冰冷合金呼吸面罩的纤细身影（林诗？）站在阴影里，声音隔着面罩传来，模糊不清却异常刻骨：“蠢货！敢偷‘蚀骨蛇’的血清卖给治安局的鹰犬？！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冰冷的针管被扎入手臂……然后是…无尽的黑暗与焚烧五脏六腑的剧毒灼热……】
更多的……
【一个干瘦的老妇人抱着碎裂的电子相框在雨中呜咽……铁方堡爆炸时飞溅的熔融金属碎片擦过脸颊带来的剧痛和灼热腥气……】甚至还有一段极其陌生、散发着纯粹恐惧的冰冷记忆：【黑暗狭小的金属笼子，外面传来非人的咀嚼撕扯声和濒死的、被切断喉咙的“嗬嗬”声……】
嗡——！！！
尖锐的、难以形容的噪音在脑海中再次炸响！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机械小虫在疯狂啃噬着他的脑髓！这一次，更近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正在贪婪地“撕咬”着什么！
林默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两种人生、两个灵魂、两个视角的记忆和情感疯狂冲撞、撕裂，这该死的噪音更是火上浇油！濒死前的窒息感、被背叛的冰冷恨意、还有这锈海边缘的绝望……混杂着属于地球林默那种“WTF？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错愕懵逼！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混乱！这具残破的身体绝对不能泡在水里！那嘶嘶声和剧痛在提醒他，水里或者周围隐藏着致命的东西！
“动起来…动…啊！”他用尽地球程序员996培养出的最后一丝意志力驱动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肌肉纤维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骨头像是错位摩擦！他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爆发出一声沙哑不成调的嘶吼，猛地从冰冷粘稠的锈海边缘连滚带爬地挣扎着翻上旁边硬实一点、堆满垃圾腐物的“岸”！
砰！
身体重重砸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废弃金属零件和半凝固的油污泥泞里。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吸入玻璃渣，肺叶火辣辣地疼，咳出的全是带着铁锈味的暗红色血沫。脑海里依旧充斥着混乱的记忆碎片和那挥之不去的“嘶嘶”噪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剧毒侵蚀的痛苦！
【警告：宿主生理机能崩溃临界点！存在痕迹流失加速！检测到高浓度‘蚀骨蛇毒’侵蚀！检测到‘未知灵异信息残骸’污染！】
【[熵痕系统]激活中…正在尝试锚定宿主残存意志体…链接低维生物载体（破损）…】
嗡！
林默僵住了。
视野的左下角，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个方框！半透明的暗金色，质感冰冷坚硬，边缘不断流泻着无数细小的0、1、破碎符号和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似乎在不断湮灭重组的数据流。这个充满破损感的虚拟“屏幕”悬浮在视网膜前，散发着非自然的微光！
[遗墟编号X-IV]存在锚定与熵流操作系统
——熵痕即力量，湮灭为序章——
加载进度：12%…35%…78%…100%！
启动成功！欢迎使用，编号：临时用户「余烬」
当前状态：
[生命体征]：衰竭（脏器多处破损，剧毒侵蚀，失血严重）
[存在痕迹]：██ 21.7% （一个刺目的、如同血浆般缓慢向下流动的红色能量槽！数字在21.7到21.6之间微微跳动！时间流逝就在燃烧生命！）
[熵能储蓄]：0
[精神污染]：█ 15.2% （一个缓缓波动、散发着不祥暗紫色光晕的隐藏小条）
[系统日志]：发现强制介入点！侦测到高活性‘熵流旋涡’（灵异）！距离约19.7米！正在吞噬‘存在痕迹’！威胁评估：极高（对宿主）！发布首次强制任务——
屏幕下方飞快地弹出一个新的暗红色边框提示：
「强制任务：余烬求生·壹」
内容：在存在痕迹流失至5%前，回收前方[高熵目标]核心逸散的‘存在熵能碎片’，并清理该节点！任务失败惩罚：[存在痕迹流失]永久速率提升50%！同时随即抹除宿主记忆碎片（2小时份量）！
倒计时：█████（一个飞速倒数的暗红色沙漏，估算仅剩3分钟左右！）
任务指示光点：视野前方自动勾勒出一个淡金色的、忽明忽灭的小箭头，精准地指向不远处一片被浓密雾气包裹、布满大量扭曲管道的垃圾山！
强制任务？！存在痕迹？！21.7%在倒数？！失败代价是生命加速流逝和被删记忆？！
林默脑子里只剩下“卧槽”在刷屏！他甚至来不及消化这“系统”意味着什么，身体崩坏的剧痛、蚀骨蛇毒那如同融化五脏的灼烧感、还有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嘶嘶”噪音，被求生任务倒计时的巨大压力猛地压了下去！
生存！活下去才是根本！
他强迫自己冷静（或者说麻木），如同一个被系统强制驱动的提线木偶。目光死死锁定视野中那个指向垃圾山的淡金箭头。19米…很近！但身体拖过去都是个问题！
视野中暗金系统的界面微微闪烁，[熵流操作台]的次级界面亮起，几个暗淡的功能模块显示出简陋的文字提示：
[熵锁]：尝试定义微小物体/规则边界熵值（极不稳定）
[熵流感知]：被动激活（消耗微量存在）
[熵火点燃]：检测到节点能量，可用（消耗巨大！）
“消耗…存在痕迹……”林默心中发寒。用生命值施法？但他没有选择！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凭着本能启动了那个 [熵流感知] ！启动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夹杂着轻微的撕裂感冲上脑门！视野左下角的红色存在槽猛地跳动了一下！
【存在痕迹：21.4%】
代价！但他也立刻“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在系统视觉中，前方的雾气和杂物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数据化滤镜。冰冷的锈海背景呈现出稳定的淡蓝低熵；破碎的垃圾散发着微弱的灰白熵流；而在系统箭头锁定的方向，一团极其显眼、如同风暴核心般疯狂旋转的深紫色高熵能量漩涡正在雾气深处扭曲着！那正是噪音和吞噬感的源头！同时，他还“看”到一些极其稀薄、如同萤火虫般飘荡的金色光点正从漩涡中被甩出——存在熵能碎片？！
系统要的就是那个！
“呃…呃呃……”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手脚并用地在冰冷湿滑、遍布腐坏垃圾和油污的“岸边”朝着那团恐怖的紫色漩涡爬行！尖锐的金属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臂和小腿，鲜血混着粘稠的污水滴落，但肌肉撕裂和蛇毒侵蚀的痛苦反而被求生的意志和倒计时的压力暂时压制。每前进一米，距离漩涡更近一点，脑海中那“嘶嘶”噪音的刺耳程度就提升一分！仿佛有无数钢针在搅动脑髓！
终于，他跌跌撞撞地翻滚进了一片由巨大废弃冷凝管和断裂钢筋构成的垃圾堆凹地。视野被遮蔽的瞬间，浓烈的腥臭混杂着一股极其怪异的焦糊味和浓重的“铁锈味信息素”扑面而来！
他看到了“它”！
在几根巨大、扭曲冷凝管交叉构成的狭窄“三角笼”角落里，蜷缩着一小团难以名状的“物质”。它看起来像是一块被强行熔铸在一起的焦黑塑料和电路板残骸，大概只有脸盆大小。但残骸的表面却在不停地、如同沸腾般蠕动着！无数微小的、闪烁不定的光点和雪花状噪点在那蠕动的焦黑表面此起彼伏，发出高频的“嘶嘶”噪音！它的核心部位，则是一个微缩版的、由密集噪点形成的、不断向内部塌陷的深紫色漩涡！
——信息残骸鬼（濒死碎片）！
系统标注疯狂闪烁！
同时，林默也看清楚了它正在吞噬的东西——就在它的“漩涡口”边缘，散落着几张湿透、残缺的黑白照片和一个彻底碎裂的巴掌大电子相框！照片上隐约可见的人形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淡化！那感觉……就像一个无形的橡皮擦，正在飞速抹去照片中人存在的证据！而这怪物的核心漩涡，在吞噬这些存在痕迹的过程中，似乎有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力量在微微壮大！
倒计时的沙漏飞快流失！视野中的红色槽己跌落到【存在痕迹：19.2%】！
不能再等了！
怎么解决？冲上去肉搏？他毫不怀疑这濒死的鬼东西能瞬间抹掉自己最后的生机！
熵流操作台！ [熵火点燃] 的模块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熵火点燃’！系统！目标！那个漩涡核心！”林默在心中狂吼！他不知道具体操作，只能锁定那团最危险的、吞噬他生命线的紫色旋涡，下达最本能的指令——烧了它！
嗡！！！
指令下达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他脊椎深处的冰冷与灼热混合的能量猛地被抽取出来！那感觉比首接拔掉脊椎还要痛苦千万倍！仿佛灵魂被撕裂！视野中的红色存在槽如同被巨斧劈砍般，疯狂下跌！
【存在痕迹：16.7%→14.1%→12.0%！】
仅仅一个念头！瞬间抽走了接近8%的生命值！同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袭来，混杂着蚀骨蛇毒的灼热，让他眼前瞬间发黑！
【执行指令：熵火点燃！能量引导中…定位高熵目标节点（紫色）…启动…】
系统界面变得一片血红，数据流疯狂闪烁几乎过载！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化作了干柴，被强行投进了无形的焚烧炉！而炉口瞄准的，正是那团深紫色的旋涡！
没有火焰爆发。
现实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凝固。
时间感被无限拉长。林默的视野中，那团蠕动沸腾、散发着刺耳嘶嘶声的“信息残骸鬼”突然定格了！构成它表面噪点沸腾的数据洪流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活性。
紧接着！
以那紫色漩涡的核心为原点！空间……或者说“存在”本身，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褶皱”！漩涡的表面，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玻璃裂纹般的黑色纹路！纹路迅速蔓延、分叉！仿佛构成这个“灵异存在节点”的基础信息框架，被一种更暴戾、更纯粹的“熵增法则”强行注入了！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物理的声响！而是规则层面的破裂！那紫色的噪点漩涡如同被无形之手捏爆的肥皂泡，骤然向内坍缩成一个纯粹的黑暗奇点！然后！
轰！！！
无声的湮灭风暴！
以黑暗奇点为中心！一个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
林默眼前一花！他看到周围那些正在被吞噬的残缺照片上的人形，在冲击波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橡皮擦抹掉线条般，彻底化为一片无法辨认的灰色污渍，随即纸张本身也如同经历了千百年，瞬间腐朽、化为飞灰！
而那团狰狞蠕动的信息残骸鬼本体，如同被投入浓硫酸的塑料制品，表面疯狂融化、蒸腾出浓稠的、闪烁着杂色光斑的灰暗烟雾（信息熵烬）！它核心处的黑暗奇点贪婪地吞噬着它自身的存在！不过两三秒！脸盆大小的扭曲残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融化”、“崩塌”！无数微弱的光点如同星火般从崩溃体上飞散！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原地只剩下几缕扭曲上升的、带着焦糊信息味的半透明黑烟，和一小堆如同炉渣般毫无生机的、破碎的硅化物残渣。
整个过程寂静而恐怖！
一股温暖、纯净、带着微弱生命气息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毫无征兆地从那消散的核心位置涌出，流入林默的身体！这股力量无比精纯温和，迅速抚平了他部分肌肉的撕裂痛楚和蚀骨蛇毒带来的灼热感！同时，他视野中的暗金系统界面光芒一闪：
[任务完成]！回收‘存在熵能碎片’（微量）！熵能储蓄池充能至1.3%！
[存在痕迹]流失永久速率下调1%（微幅奖励）！
剩余存在痕迹：11.8%！（停止暴跌）
“咳咳…呕……”虚脱感和剧烈的反胃感同时袭来。林默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恶臭的垃圾堆里。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使用“熵火点燃”的后遗症来了——一股强烈的、仿佛被无形之网强行扯出记忆区的撕裂感在大脑中翻腾！几段极其短暂的、无关痛痒的记忆碎片——地球公司茶水间里咖啡机的品牌名、穿越前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原主昨晚吃下的合成糊糊味道——如同被蒸发的水汽，瞬间从他意识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抹除记忆碎片…这该死的系统代价！
然而，没等他喘口气，一股寒意突然从尾椎骨窜升到头顶！
窸窸窣窣……吱嘎……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结构被强行扭曲挤压的声音，清晰地从前方的雾气边缘传来！紧接着，是沉重、拖沓、每一步都踩碎小件金属垃圾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粘稠、低沉、如同金属摩擦发出的咕哝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林默的心脏瞬间揪紧！冷汗瞬间湿透了刚被熵能抚慰过的脊背！他艰难地抬起头，试图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系统界面猛地闪烁起剧烈的红光！
【警告！侦测到极高质量、带有强烈敌意的生命熵流反应！距离约15米！快速逼近！】
【危险！威胁等级：致命（对当前状态宿主）！启动紧急预案失败（熵能不足）！建议：规避！强烈规避！】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
“嗤啦——！”
一声如同破布被硬生生撕开的怪响！
他藏身的、由巨大冷凝管构筑的垃圾堆“三角笼”一角，一条比成年人大腿还要粗壮、完全由生锈的粗大金属管强行缠绕拧结成的、布满尖利倒刺的“手臂”猛地捅穿了扭曲的管壁！腥臭污浊的锈水如同坏掉水龙头般从破口喷溅而出！
紧接着！
一个庞大、臃肿、如同肉山般的恐怖轮廓，撞碎了弥漫的雾气，如同蛮横的推土机，首接将一大片扭曲垃圾和细小管道碾压粉碎，出现在了林默面前！那东西……根本不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