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啷——！”
一声清脆的刮擦声，撕裂了餐馆里低沉的背景杂音。
李兰芷手一抖，握着的银匙脱了力，在洁白的骨碟边缘狠狠刮过， 慌乱间松手，银匙掉在了地上。
声音不大，却足以惊动邻桌几道探寻的目光。她猛地低下头， 怕和前方的那个人对视，她还没做好准备在这种时刻遇到。
她曾经看过一个影帝讲表演，说悲伤的时候只想吐。现在突然有了亲身体验，胃里翻江倒海，嘴巴紧闭。
李兰芷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侍应生走过来挡住了视线，帮她更换了新的餐具。
怎么会呢？李兰芷质问自己，10年未见，重新开始很正常的。
只是那些日日夜夜的微末希望，自己自私自大的幻想…
原来早己被现实无声地碾作齑粉。
王霄有力的臂膀，他怀中那个位置，他眉宇间那份毫不作伪的焦灼……原来早己有了新的归属。
她太高看自己的分量，幻想中的“重逢”，不过是一场独自上演的、迟到了太久的默剧，观众只有她自己。
窗外，王霄抱着程露，快速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放人在车旁边后，他装作转身，连忙深呼吸喘了好几口气。
“这两步路差点没抱过来 ， 还好我跑得快。” 王霄有种面子保住了的小得意。
走到停车场，王霄给宋宁峤打了个电话，毕竟是他的朋友，还是他来处理这件事比较好。
杯中的冰咖啡早己失去了凉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也停止了滚落。
她端起杯子，凑近唇边。糖浆沉在杯底，咖啡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苦，冰冷地滑过喉咙，一路蔓延下去。
“意式浓缩确实很苦啊~” 李兰芷喃喃自语。
窗玻璃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又或许是外面街道的寒意，模糊了世界。
她看不见窗外，也不想去看，怕自己看到更亲昵的举动。
餐厅里乐队换了首中文曲子， 是“茉莉花”。邻桌的碗碟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
李兰芷有种解脱的，心里的刀子终于落地，虽然痛苦，至少安稳。
她最终站起身，动作有些凝滞，像是关节生了锈。
侍者殷勤地拉开玻璃门，一股裹挟着尘埃与初冬空气的冷意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与餐厅里冷气残余的暖意冲撞着，她微微打了个寒噤。
深吸一口气，空气有些许辛辣，喉头发紧。
李兰芷走了相反的方向。拖鞋踩在熟悉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却又像踩在云朵里。
橱窗明亮的玻璃映出她匆匆的身影，一闪而过。
王霄在医院等到了宋宁峤，程露的脚没什么大碍，只是崴到了，需要休养。
宋宁峤不明所以的助攻：“你俩这约会真是惊天动地啊！看起来挺配的”
王霄和程露都面露难色，没等王霄开口，程露主动说：“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我和王总还是不太合适，宋哥，还是大家一起做朋友比较好。”
王霄有点惊讶的看向程露，还以为自己把她得罪狠了呢。程露朝着王霄感激的微笑一秒，然后行云流水地打电话叫司机接她回家。
宋宁峤摸不着头脑，“你俩是哪一出啊？”
王霄无奈叹气：“以后这种活动还是终止吧，我不想考虑这方面。”
“行啊，那要不要去打球？” 宋宁峤看出王霄的心情不佳，出声询问
“走吧，老规矩，谁输球谁请客”
体育馆顶棚高旷，晚上的球场灯火通明， 工作日的晚上人满为患，大都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
宋宁峤提前预定了VIP场地，才不至于两个人没地方打球。
男生之间的组队，一个眼神和点头就够了，三三两两的人加入比赛。
王霄和宋宁峤都过了能肆无忌惮挥霍体力的年纪。一场三对三的半场下来，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宋宁峤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汗珠从发丝滚下来，砸在体育馆的地板上。
“不服老不行啊，都多久没运动了，太累了。”
王霄首接走到场边，抓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猛灌。
冰冷的水流冲刷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起一阵短暂的麻痹感。
他随意地用汗湿的衬衫下摆抹了把脸，布料黏在汗津津的皮肤上，有些不舒服。
“ 你才30，把自己过得像50岁干嘛。”宋宁峤拖着步子挪过来，也抓起一瓶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王霄没说话，只在他旁边席地坐下，拧紧瓶盖，随手把半空的瓶子搁在腿边。
他微微侧着头，脖颈拉出一道紧绷的弧线，喉结随着尚未平复的呼吸上下滚动。湿透的短发黏在额角和耳际，一缕缕的。
就是这时，宋宁峤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王霄的耳朵后面。那地方平时被头发遮着，此刻汗湿的头发贴服了，又被王霄抹脸的动作带开了一些，一小片皮肤便露了出来。
“嚯！”宋宁峤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带着运动后的疲惫和一点促狭的笑意，用下巴朝王霄那边点了点，“王总～ 没看出来啊？藏得够深！什么时候还赶过这趟时髦？”
王霄正低头拧着护腕，闻言动作一顿，没立刻抬头：“什么？”
“喏，”宋宁峤伸手指了指自己耳朵后面的位置，“这儿，月牙儿啊！行啊你老王，上学那会儿还整过非主流这一套？啧啧，深藏不露啊兄弟！”
他语气里带着男人间惯常的调侃，纯粹是发现哥们儿一点“黑历史”的新鲜和打趣。
王霄下意识地抬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耳后那块微凸的皮肤。
那触感熟悉又陌生。他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小小的、边缘己有些模糊的月亮轮廓，指腹下的皮肤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薄一些。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干，带点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少胡扯。”他放下手，视线落在前方空荡荡的球场上，“老子当年乖得很。”
宋宁峤没察觉他语气里那一丝几乎不可辨的异样，灌了一大口水，还在兀自笑着：
“得了吧，还不承认？你说实话哥们不笑话你，哎，说说，是不是那会儿偷偷摸摸加入什么葬爱家族了，也学人家搞叛逆，被哪个小姑娘忽悠着去扎的？”
被哪个小姑娘忽悠着去扎的？
王霄没再看他，也没接话。他重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塑料瓶身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