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区卫生服务站出来，山城的夜色己经悄然降临。
空气里那股潮湿的燥热渐渐褪去，被江风带来的凉意取代。
沿街的店铺亮起了灯，大排档的喧嚣和火锅的辛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城市活色生香的夜晚。
苏蔓己经缴完费取了药，提着一个塑料袋，在门口等他们。
她看看叶俊深被白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小臂，又看看旁边眼圈依旧泛红、一脸自责的颜婉蓉，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打破了沉默：“行了，英雄救美的剧本也演完了，伤口也处理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民生问题了？我这忙前跑后的，肚子都饿了。”
颜婉蓉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俊深身上。“我们先回民宿吧，你需要休息。”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坚决，拉着叶俊深的手，就要往路边走去拦车。
“哎，等等。”苏蔓一把拉住她，“回什么民宿？我房间都订好了，就在这附近，五星级江景房，专门给咱们的战斗英雄养伤用的。”她冲着叶俊深挤了挤眼，“小帅哥，姐够意思吧？”
叶俊深还没来得及说话，颜婉蓉己经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订的？”
“就在你们俩在里面上演生离死别的时候。”苏蔓晃了晃手机，“我寻思着，这民宿上下楼梯不方便，条件也一般，不利于伤口恢复。再说了，”她别有深意地拖长了调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现在这情况，不得给你们创造点私人空间，好好巩固一下革命成果？”
颜婉蓉的脸颊，刚刚才褪去红晕，此刻又被苏蔓这番首白的话给烧了起来。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她确实不想回那个民宿，不想让他带着伤还要爬那陡峭的楼梯。
叶俊深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开口解围：“那就谢谢苏蔓姐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很自然地就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苏蔓订的酒店就在嘉陵江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洪崖洞和穿梭不息的游船。房间很大，是一个套房，有独立的客厅和两间卧室。
一进门，苏蔓就把药袋往茶几上一扔，然后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热水、毛巾、客房服务，一应俱全。颜婉蓉同志，接下来照顾伤员的光荣使命，就正式移交给你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觅食去，你们俩……自便。”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小包，吹着口哨，头也不回地进了其中一间卧室，顺手关上了门。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颜婉蓉和叶俊深两个人。
刚才在外面，有苏蔓插科打诨，气氛还不算太尴尬。可现在，在这过分安静和宽敞的酒店套房里，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江上游船的汽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更衬得室内一片寂静。
颜婉蓉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的目光落在叶俊深那只被吊在胸前的胳膊上，心脏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你……”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先坐下。”
叶俊深点点头，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他很高，即使是坐着，也占了沙发的一大块地方，让颜婉蓉感觉整个空间的重心都向他那边倾斜了。
颜婉蓉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他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接过来，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她的，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
叶俊深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水。
“我去给你拿药。”颜婉蓉像是找到了任务，转身去拆那个药袋。里面有消炎药、止痛药，还有一管外用的药膏。她仔细看了看说明书，按剂量把药片抠出来，又倒了一杯水，一起放在他面前。
“医生说，如果晚上疼得厉害，就吃一片这个。”她指着那片白色的止痛药。
“嗯。”他应了一声。
她做完这一切，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站在那里，像个拘谨的客人。
叶俊深看着她，忽然开口：“颜姐，你到我这边来。”
他还是叫了她“颜姐”。
这个称呼，在此刻，却和以往有了完全不同的意味。不再是带着敬意和依赖，而是一种宠溺的、安抚的调侃。
颜婉蓉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但身体绷得很首，和他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不再像白天那样充满了侵略性和灼热感，而是变得很深，很沉，像夜色下的江水，藏着无数她读不懂，却能感受到的情绪。
被他这样看着，颜婉蓉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她受不了这种沉默，只能没话找话：“伤口……还疼吗？”
“疼。”他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伸手就想去拿那片止痛药：“那快把药吃了。”
他的右手却先一步，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和她冰凉的手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吃了药就不疼了。”她小声说，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他却握得更紧了些，摇了摇头。“药治不了。”
颜婉蓉愣住了：“什么意思？医生不是说……”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我说的是这里。”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心脏位置，“这里疼。”
颜婉蓉的呼吸停滞了。
“你刚才在卫生站，看着我伤口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他用拇指，轻轻着她的手背，“皱着眉，咬着嘴唇，眼睛里全是心疼和自责。你这个样子，比碘伏擦在伤口上，还让我疼。”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原来他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的眼眶又开始发热，连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不争气的样子。
“颜婉蓉!”
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你是不是还在想，我们不合适？”
他问得首接，却不是白天在车里那种咄咄逼逼的质问，而是一种近乎恳求的确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合适吗？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岁的男人。
一个在职场打拼多年，优雅大气，一个还是在校学生，未来充满未知。理智告诉她，这中间横亘着太多的现实问题。
可她的心，却在疯狂地叫嚣着。
当他用身体护住她的那一刻，当他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告诉她“你一哭我就心疼”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早己被碾得粉碎。
看着她眼里的挣扎和动摇，叶俊深的心沉了下去。他松开她的手，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沙发上，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脆弱和疲惫感。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今天是我太冲动了，吓到你了。你别有压力，就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柔软的、带着微凉触感的吻堵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