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婉蓉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踩着一辆滑板车,以一种失控的速度从斜坡上冲了下来。
那孩子显然是慌了神,不知道如何刹车,小小的身体在滑板车上摇摇欲坠,正首首地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走在最前方的苏蔓最先反应过来,她厉声大喊:“颜颜,快躲开!”
颜婉蓉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想要向旁边躲闪,可石阶太窄,旁边就是粗粝的墙壁,根本无处可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侧传来。
不是将她推开,而是将她猛地往怀里一拽。
叶俊深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了转身、拉人、护住这一连串动作。
他将颜婉蓉整个人都旋了半圈,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面对那辆失控冲来的滑板车。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紧接着是滑板车翻倒在地,发出的“哐当”巨响,和那孩子因为惊吓而爆发出的嘹亮哭声。
颜婉蓉的脸颊重重地撞在叶俊深坚实的胸膛上,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透过他的身体传递过来,让她都忍不住晃了一下。
她被他紧紧地圈在怀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皂香和少年人体温的气息将她包裹,却又多了一丝危险过后的紧张。
“你……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因为惊魂未定而微微发抖。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想去查看他的情况。
叶俊深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先是看了一眼摔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孩子,确认他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这才松开护着颜婉蓉的手,眉头微微皱起。
“我没事。”他说。
可颜婉蓉却眼尖地看到,他用来格挡滑板车的左边小臂上,运动T恤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粗糙的布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正迅速地往外渗着血珠,将白色的T恤染红了一片。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和后怕。
这时,孩子的母亲也从上面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都吓白了,一边拉起自己的孩子,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看住他……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苏蔓也赶了过来,她先是检查了一下叶俊深的伤口,脸色沉了下来,然后才对那惊慌失措的母亲说:“行了,先别说了,孩子没伤到就好。你们赶紧走吧,我们自己处理。”
那母亲还想再说什么,被苏蔓连推带劝地打发走了。
小巷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人。
颜婉蓉死死地盯着叶俊深手臂上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刚才在车里,他那番话只是让她心防动摇;在饭桌上,他为她调配蘸水让她心生感动;而此刻,这道为保护她而留下的伤口,则像一把重锤,将她心里最后那堵名为“顾虑”的墙,彻底击得粉碎。
所有的年龄差距,所有的未来不确定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比她小了六岁的“弟弟”,在危险来临的瞬间,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触他的伤口,又不敢,只能停在半空中。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疼不疼?”
叶俊深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和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一软。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远不及看到她为自己担心的模样所带来的那份心疼。
他反手,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握住了她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笑了笑,想让她安心:“真没事,皮外伤。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儿比伤口还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这句半是安慰半是调情的话,让颜婉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她带着哭腔嗔怪道。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上演苦情戏了。”苏蔓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我刚问了路,前面拐角就有一个社区卫生服务站,赶紧去处理一下,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颜婉蓉这才如梦初醒,她立刻抹掉眼泪,用力抓紧叶俊深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前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和急切。这一刻,他们的角色仿佛彻底调转了过来。
社区卫生服务站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护士正用蘸了碘伏的棉签,仔细地清理着叶俊深伤口里的沙石。碘伏的刺激让他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但他从头到尾都一声没吭,只是偏着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颜婉蓉。
颜婉蓉比他还紧张。她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护士的每一个动作,脸色发白,仿佛那棉签是擦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苏蔓去缴费买药了,小小的处理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位沉默工作的护士。
终于,伤口清理完毕,护士用纱布和绷带仔细地为他包扎好,叮嘱了几句“伤口不要碰水”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叶俊深活动了一下被包扎得像个粽子的手臂,然后抬起头,看向颜婉蓉。他看见了她眼底尚未褪去的惊慌和自责。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一点湿意。
“颜姐,我没事,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颜婉蓉看着他,看着他被纱布包裹的手臂,看着他那双沉静又温柔的眼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猛地向前一步,扑进他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处。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她所有的后怕与心疼。
她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声音闷闷地,从他的肩窝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叶俊深,你真是个笨蛋,大笨蛋!谁让你总是这样的!”
这是一句责备,听起来,却更像一句迟到了太久的告白。
叶俊深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满足的笑。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轻轻地环住她的背,安抚地拍了拍。
“嗯。”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对,我就是,是你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