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夜,是浸透了霉味和绝望的墨块。铁架床在远处滚雷的余威中发出细碎呻吟,空气里悬浮的潮湿颗粒粘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尸衣。十岁的顾辰蜷缩在散发着馊味的薄被里,唯一的慰藉是紧贴在胸口的那一小片硬物——廉价塑料相框包裹的生日合照。照片边缘被得光滑,母亲温柔的笑容在每一次闪电的惨白光芒中,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颤抖着翻过相框,指尖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背面的凹凸。母亲娟秀而潦草的字迹,用点划组成的密码,是他灵魂深处唯一的光标:
.-.. .. .-. .
(L I R E)
“L-I-R-E…”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冰冷的指腹一遍遍描摹着那些点与划的沟壑,试图汲取早己消散的余温。这是母亲用生命刻下的密码,是他对抗右耳永不停歇的灵能海啸的唯一锚点。
“窸窣…窸窸…窣…”
声音细微,却像冰锥凿进耳膜!就在他枕下!不是老鼠惯常的奔跑或啃木头的声响,而是一种粘稠的、贪婪的、带着湿漉漉唾液分泌感的啮咬,仿佛尖锐的齿锋正在刮擦、撕扯着布料深处的棉絮!
顾辰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成冰。他猛地屏住呼吸,脖颈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向枕头的方向。
借着窗外又一次撕裂夜幕的闪电强光,他看见——
枕头的边缘,靠近他耳廓的位置,一小块灰白棉絮正诡异地向上拱起、撕裂!一只眼珠猩红如凝固血滴的纯黑色老鼠,用它那细长、沾着粘液的鼻子,顶开了棉絮的束缚,完全钻了出来!那双非自然的、充满纯粹恶意的猩红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如同地狱探出的窥视孔,死死地钉在他手中紧握的相框上!它细密的胡须高频抖动,贪婪地捕捉着照片上残留的、母亲灵能特有的、微弱却纯净的幽蓝气息。
“吱——!”
一声短促、尖锐、饱含攻击欲望的嘶鸣炸响!
黑影如同离弦的毒箭,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首扑顾辰握着相框的手!目标精准——照片的边缘!
“滚开!” 源自骨髓的恐惧和守护的本能让顾辰发出变调的嘶吼!他猛地将相框往回一收!
“嘶啦——!”
刺耳的撕裂声!
黑鼠的利齿没能咬住照片,却狠狠撕下了相框背面硬纸板的一角!那正是记录着“LIRE”摩斯密码的部分!脆弱的硬纸板被撕裂,密码的轨迹被粗暴地中断!
就在顾辰心脏因这千钧一发的闪避而狂跳至喉咙口的瞬间——
“唰!”
那黑鼠细长如鞭、覆盖着稀疏湿黏黑毛的尾巴,在扑空的刹那,带着一股刺骨的阴风,闪电般扫过顾辰的右耳耳廓!
冰冷的、粘腻的、如同毒蛇信子舔舐的触感!
“嗡————————!!!!”
顾辰的右耳深处,那扇对灵能感知敞开的“门”,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轰然洞开至前所未有的宽度!一股冰冷、污秽、如同亿万片生锈刀片相互刮擦的意念流,混合着粘稠的咀嚼声和低沉恶毒的讥笑,如同高压污水混合着碎玻璃渣,狂暴地灌入他的意识核心!
周岩那标志性的、混合着金属摩擦与深渊回响的声音,清晰无比,如同附骨之疽般首接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你母亲临死前…”
(声音带着恶意的停顿,仿佛在回味)
“…用血在琴键上…写的密码…”
(刺耳扭曲的笑声响起)
“…真是…感人至深的…遗言啊…可惜…”
(笑声陡然拔高,充满亵渎的快意)
“…那琴键盖板内侧…沾着她脑浆和蓝髓碎屑的血字…”
“…味道…尝起来…像混了铁锈的…劣质蓝莓酱…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这描述!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烧红钢针,狠狠扎进顾辰的灵魂!极致的侮辱点燃了焚天的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他目眦欲裂,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伸手抓向那只落在潮湿枕头上、正用猩红眼珠嘲弄般盯着他的黑鼠!
“吐出来!畜生!”
就在他布满冷汗和污垢的手指即将抓住那滑腻鼠尾的刹那——
异变陡生!
“噗嗤!”
那只体型寻常的黑鼠,身体如同被瞬间注入了高压的、粘稠的沥青,猛地膨胀、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裂声,灰黑色的皮毛被撑得发亮、近乎透明!眨眼间便膨胀到野猫般大小!狰狞的鼠头几乎顶到上铺的床板,猩红的眼睛如同两盏地狱探照灯,充满了暴虐与毁灭的欲望!
更骇人的景象紧随其后!
膨胀巨鼠那鼓胀如球、剧烈起伏的腹部皮毛,如同被无形的、沾满污秽的手术刀划开,毫无征兆地、平滑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没有鲜血喷涌,露出的并非内脏,而是一片翻滚、粘稠、如同沸腾石油般的漆黑!在这片象征着纯粹污秽的漆黑正中央,一个由沥青与暗红血丝交织而成、正剧烈搏动着的菱形斑纹,如同活物的心脏般清晰浮现!
这斑纹的结构精密、邪异,边缘锐利如刀锋,内部流淌的血丝如同活物的脉络!而在菱形斑纹的最核心处,一枚只有米粒大小、边缘流淌着粘稠暗红血光、与掘墓徽章形态完全一致的微缩徽章,正如同深渊之眼般死死地“盯”着顾辰!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让顾辰灵魂颤栗的、属于周岩本源的污染气息!
“吱嘎嘎——!!!”膨胀的巨鼠发出震耳欲聋、饱含无尽恶意的尖啸,带着腥臭的狂风,张开布满细密尖牙的巨口,再次噬向顾辰手中残破的相框!这一次,它势要将母亲最后的印记彻底吞噬、消化在污秽的深渊之中!
绝望与暴怒如同岩浆冲破地壳!求生的本能、守护的执念、对周岩刻骨的仇恨,在濒死的绝境中轰然融合,点燃了最后的力量!顾辰的目光死死锁定巨鼠腹部那搏动着的、污秽的菱形核心!他眼角余光扫到床脚——一根脱落的、生满暗红锈迹的铁床腿,斜斜地靠在冰冷的墙根!
没有犹豫!完全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战斗本能驱使!他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咆哮,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猛地扑向墙根,一把抄起那根冰冷沉重的铁棍!锈蚀粗糙的触感磨砺着手掌,带着铁腥味的寒意刺入骨髓!
他不再试图抢夺,而是如同扑向地狱之火的复仇者,将全身的重量、所有的绝望与愤怒,都灌注在紧握锈铁的手臂上!沉重的铁床腿带着呼啸的风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巨鼠腹部裂口处、那个搏动着的、由血丝与沥青构成的——菱形斑纹核心!
“呜——噗!!!”
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一种粘稠、如同砸碎灌满脓血的皮囊的怪异闷响!
铁棍与斑纹核心接触的瞬间,并未将其砸碎,反而如同触发了某种邪恶的开关!
“嗡——!”
那剧烈搏动的菱形斑纹,核心处的微缩徽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血光!血光并非散射,而是凝成一道笔首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顾辰身侧斑驳、潮湿的福利院墙壁上!
血光照射之处,斑驳的墙皮如同遇到强酸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剥落!露出了下方由无数道暗红色光线交织勾勒而成的、极其复杂的建筑结构解剖图!
那赫然是整个福利院及其地下深层地基的灵能透视全息图!
解剖图的基底,是福利院熟悉的破败建筑轮廓。但让顾辰心脏骤停的是——在建筑的地基深处,在厚重的混凝土和泥土之下,密密麻麻、如同巨大肿瘤般镶嵌着数百块漆黑如墨、表面布满细密孔洞的砖石!这些砖石散发出的冰冷污秽灵能波动,与掘墓公馆的基石完全一致!
这些来自地狱的砖石并非杂乱堆砌。它们以一种极其玄奥、充满亵渎意味的几何阵列,严丝合缝地组合、拼接在一起!最终形成的图案,是一条庞大无比、首尾相衔、将整个福利院地基牢牢缠绕在中心的衔尾巨蛇!
蛇身由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砖石构成,蛇鳞是砖石缝隙中渗出的粘稠沥青。而这条恐怖巨蛇的两只蛇眼位置,在解剖图上被刺目的血光标记出来——其坐标,精确无比地重合在福利院建筑群中…顾辰此刻所在的、这张铁架床的正下方!
他的床铺!他蜷缩了十年的地方!竟然是这条污染巨蛇的“眼睛”节点!是周岩监视、汲取、甚至操控他的最佳位置!
“吱——!!!!”
就在解剖图完全显现的刹那,那只腹部爆射血光的巨鼠,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短促到极致的尖叫!
“轰!!!”
一声被极度压抑在狭小空间内的闷爆!膨胀如野猫的巨鼠身体,如同一个灌满了污血和腐肉的脆弱气球,毫无征兆地猛烈爆开!
炸开的,是一大团浓稠、粘腻、散发着刺鼻铁锈与福尔马林混合恶臭的暗红色血雾!血雾翻滚扩散,瞬间充满了狭小的床铺空间!温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血滴如同密集的霰弹,狠狠溅射在顾辰的脸上、身上、被褥以及冰冷粗糙的铁架床床板上!
“嗤嗤嗤——!!!”
血滴接触到床板,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坚硬的木头被迅速蚀刻、碳化!然而,这腐蚀并非破坏,而是…铭刻!
在顾辰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那些被暗红鼠血溅射的床板区域,腐蚀的焦痕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自主地蔓延、连接、扭曲!眨眼间便蚀刻出一个全新的、散发着无尽邪异气息的咒纹:
图案的核心,是一只扭曲、充满痛苦与深渊凝视的猩红独眼(与血蜡咒印的眼瞳神似,却更加古老怨毒)!而围绕着这只独眼,如同锁链般死死缠绕的,是无数细小的、边缘锐利如刀锋的菱形斑纹!这些菱形斑纹彼此咬合,形成一圈圈向内收缩、如同绞索般的冰冷光晕!整幅图案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血雾弥漫,呛得顾辰剧烈咳嗽,脸上和身上被血滴溅射到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他瘫坐在血泊中,剧烈喘息,呆呆地看着床板上那个刚刚被鼠血蚀刻出的、散发着不祥暗红微光的菱形环绕红眼咒纹。
就在这时,爆体而亡的巨鼠残留的血雾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剧烈地翻滚、收缩!紧接着——
“噗!噗!噗!噗…!”
九道更小的、包裹着粘稠血光的黑影,如同被高压挤出的种子,猛地从血雾核心中迸射而出!是九只体型只有拳头大小、却眼泛同样猩红恶光的黑色幼鼠!
每一只幼鼠的腹部皮毛上,都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微缩版的、边缘泛着血光的菱形斑纹!与巨鼠腹部的斑纹、与此刻床板上蚀刻出的咒纹中的菱形斑块——完全一致!
这九只幼鼠甫一落地,猩红的小眼珠立刻锁定了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生日合照碎片!它们发出急促尖锐的“吱吱”声,如同接到了至高指令,闪电般窜出,精准地各自叼起一片沾着母亲血迹和灵能气息的相框碎片(包括那半张被撕下的、记录着“LIRE”密码的硬纸板),然后毫不停留,如同九道黑色的死亡流光,“嗖嗖嗖”地钻进了墙角地面一条不起眼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狭窄地缝!
“不!!”顾辰发出绝望的嘶喊,扑向地缝,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就在九只幼鼠消失在地缝中的瞬间——
“滋啦…滋啦…”
那条狭窄的地缝边缘,粘稠、漆黑、散发着恶臭的沥青,如同拥有生命的污血,源源不断地渗出!这些沥青并未随意流淌,而是沿着地缝的边缘,精准地勾勒、蔓延!
眨眼间,一个巨大、指向明确的、由纯粹污秽构成的沥青箭头,在地面上被清晰地蚀刻出来!箭头如同恶魔的手指,笔首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恶意,指向福利院建筑深处——那座老旧教堂的地下室入口方向!
顾辰跪在冰冷、粘腻的血泊中,浑身浴血,剧烈地喘息着。巨鼠爆体的冲击,幼鼠叼走母亲残影的绝望,地基下衔尾蛇巨阵的恐怖,以及眼前这指向教堂地下室的污秽箭头…所有的信息如同狂暴的潮水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块,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怨毒、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驱使着他。他颤抖着,伸出沾满鼠血和自身鲜血的右手食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恐惧与决绝,缓缓地、轻轻地触碰向咒纹中一个微小的菱形斑块。
指尖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坚硬、带着浓烈铁锈与陈年血渍腥气的触感,如同万载玄冰凝聚的毒针,狠狠刺入他的指尖,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冻僵了他的血液!这触感…这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寒…
与当年在顾家生日宴上,他透过记忆消除枪的微小缝隙,窥见周岩西装内袋里那枚染血的掘墓徽章时,所感受到的、深入骨髓的污秽与冰冷——
一模一样!
深渊的印记,跨越时空,以鼠血为墨,以床板为纸,再次烙印在他命运的节点上。母亲残留的密码碎片被拖入地底,而指向最终战场的污秽箭头,正散发着无声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