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污名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镇北侯府的青瓦,将这座百年府邸冲刷得愈发阴沉。
苏明薇跪在冰冷的正厅地砖上,单薄的衣衫早己被雨水浸透,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她抬起头,看向主位上脸色铁青的父亲 —— 镇北侯苏承安,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孽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苏承安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青瓷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厅内格外刺耳。
地上跪着的张嬷嬷哭得涕泪横流,额头磕得青肿:“侯爷,老奴亲眼所见,三小姐…… 三小姐昨夜确实与外男在假山后私会啊!那香囊还是老奴亲手从那男子身上扯下来的,上面绣的海棠花,分明是三小姐的手艺!”
苏明薇的目光落在张嬷嬷手中的锦香囊上,那簇金线绣成的海棠花确实是她的手笔,只是这香囊早在半月前就遗失在花园里了。她喉头滚动,声音因寒冷和愤怒微微发颤:“父亲,女儿没有。张嬷嬷在说谎,这是圈套!”
“圈套?” 主位旁的王氏 —— 苏明薇的嫡母,用帕子掩着嘴角轻嗤一声,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明薇,事到如今你还嘴硬。张嬷嬷在侯府当差三十年,怎会平白诬陷你?若不是被当场撞破,她何苦赌上自己的性命?”
王氏身边的嫡妹林婉儿眼圈红红的,怯生生开口:“姐姐,你就认了吧。父亲虽生气,但总归是疼你的,顶多罚你禁足几日……” 话未说完,便被苏承安凌厉的眼神制止。
苏明薇心中一片寒凉。
镇北侯府的天,从来都是偏向嫡母与嫡妹的。她这个庶女,自生母柳姨娘病逝后,便如浮萍般在府中苟活。王氏面上慈爱,暗地里的磋磨从未断过,只是从前都做得隐秘,不像今日这般,竟用 “私通” 这般阴毒的罪名来毁掉她。
“父亲,” 苏明薇挺首脊背,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眼神却异常清亮,“请父亲彻查。昨夜戌时到亥时,女儿一首在姨娘旧院里整理遗物,有两个小丫鬟可以作证。”
“胡说!” 张嬷嬷立刻尖叫起来,“老奴昨夜亲眼看见你从假山后出来,那两个小丫鬟定是被你买通了!侯爷,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留着只会败坏侯府名声啊!”
王氏适时地叹了口气:“老爷,明薇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半年就要议亲。如今出了这等事…… 依我看,不如送她去家庙静修,或许还能挽回几分颜面。”
“家庙?” 苏明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当然知道,王氏口中的家庙是什么地方 —— 那根本不是清修之地,而是关押侯府弃子的牢笼,进去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苏承安的脸色在震怒与犹豫间反复变幻。他看向苏明薇,这个女儿眉眼间总带着柳姨娘的影子,温顺懂事,从未给侯府惹过麻烦。可 “私通” 的罪名太大,若是传扬出去,不仅苏明薇再无出路,整个侯府的女儿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父亲!” 苏明薇膝行两步,声音带着哀求,“女儿真的是被冤枉的!求您给女儿三日时间,女儿一定能找出证据!”
“不必了。” 苏承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己只剩冷漠,“来人,将三小姐…… 拖出去,即日起逐出侯府,永世不得踏入侯府半步!”
“不 ——!” 苏明薇凄厉地喊出声,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按住肩膀。
她挣扎着,看向主位上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看向嘴角噙着冷笑的王氏,看向低头装哭的林婉儿,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彻底碎裂成冰。
雨水更大了,打在身上生疼。
婆子拖拽的力道极大,苏明薇的手腕被攥得青紫,单薄的衣裙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磨出破洞。她像一件丢弃的垃圾,被硬生生拖出了镇北侯府那扇朱漆大门。
“砰” 的一声,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紧紧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温暖与繁华,也彻底斩断了她与这座府邸的所有牵连。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苏明薇趴在泥泞的巷口,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疼。她能听到门内隐约传来林婉儿娇柔的笑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雨夜里时,一双穿着皂靴的脚停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