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将手掌印在镜面下方冰凉的掌形凹槽里。镜面雾气骤然翻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这时胸前符纹一闪，连石坚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台下先是一阵屏息般的寂静，随即，那混沌的镜面深处，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挣扎着透出几缕微弱的光芒。不是纯净的单色，而是驳杂不堪的、仿佛几种劣等颜料胡乱搅和在一起的浑浊光团——灰扑扑的土黄，黯淡的赤红，浅薄的水蓝，枯萎的草绿，甚至夹杂着几点令人不快的金属光泽，伴随着数字十五。
它们微弱地闪烁，彼此纠缠，又相互排斥，根本无法稳定成形，更遑论凝练成代表纯粹灵根的璀璨光柱。那模样，像极了贫瘠土地上挣扎求生的几株杂苗，孱弱而混乱。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声压抑的嗤笑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台下压抑许久的情绪。
“哈！这…这是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杂烩汤吗？”
“五行俱全？哈！我看是五行俱废吧！这等驳杂混沌，闻所未闻！”
“啧啧，这资质…怕是连引气入体都够呛吧？白瞎了来青云宗一趟的盘缠！”
哄笑声、议论声、毫不掩饰的嘲讽声浪般涌向高台，拍打着石坚高大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快意的、居高临下的轻松氛围。在这决定命运的测灵台上，一个注定被淘汰的杂灵根的出现，反而成了其他紧张等待者最好的安慰剂。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也微微蹙起眉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提起笔，准备在名册上那个名字旁，画下一个象征废柴的叉。
石坚的手依旧按在冰冷的凹槽里。指尖传来混元灵镜那亘古不变的凉意，仿佛能一首渗进骨头缝里。台下汹涌的嘲笑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地扎在皮肤上。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收回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带着嘲讽或怜悯的脸，最终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岚宗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羞惭，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沉静，仿佛刚刚被宣判命运的不是他自己。他沉默地转身，走下测灵台，走入人群自动让开的、带着无形隔离意味的空隙中，走向下一关测试的场地。
李执事那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不耐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又如同冰冷的丧钟，在死寂的广场上轰然炸响！那“废物”二字虽未出口，却己清晰地刻在了那淡漠的语气里！随即开口道，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关结束。准备第二关：力之测试
力量测试场地位于中心广场的一片开阔地。地面铺着坚硬的青石，中央区域摆放着三尊巨大的石鼎，由小到大依次排列。最小的也有磨盘大小，最大的那尊，黝黑沉重，鼎身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鼎足深深陷入青石地面，正是赫赫有名的“千斤鼎”。
测试规则简单粗暴：举鼎！举得越重，自然证明肉身力量越强。
先前的测灵结果显然己经传开，当石坚走向力量测试区域时，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充满了看笑话的意味。一个杂灵根废物，来测力量？无异于蚍蜉撼树。
石坚恍若未闻，目光落在中间那尊千斤鼎上。前面测试的几个少年，有灵根上佳的，也有资质平平的，大多选择举起最小或中等的石鼎，虽也需鼓足力气，憋得脸红脖子粗，但好歹能成功举起，赢得几声象征性的喝彩或执事弟子冷淡的点头。
轮到石坚。他走到那尊黝黑的千斤鼎前。鼎身冰冷粗糙，一股沉甸甸的、属于大地的厚重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屈，扎下一个稳固的马步，双臂张开，手掌稳稳托住鼎腹下方两个巨大的兽耳形凹陷处。
入手一片冰凉坚硬。他缓缓发力，腰背绷紧如弓，全身的肌肉纤维都调动起来。石鼎纹丝不动，如同生了根。台下响起更多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看吧，我就说……”
“装模作样，赶紧下来吧！”
石坚充耳不闻，所有精神都凝聚在双臂之上。丹田深处，被符纹彻底掩盖的一缕混沌之气，仿佛被这巨大的压力所引动，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深处，一丝几乎被忽略的地热悄然溢出。这丝热力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精纯，沿着他枯竭的经络艰难地向上蔓延，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
他猛地一声低吼，并非狂放，而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的、野兽般的闷响。
“起——！”
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虬龙般在瘦削的手臂上猛然凸起！那尊仿佛与大地连成一体的千斤鼎，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竟真的开始晃动！鼎足与青石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鼎身缓缓离地！
一尺！两尺！
石坚强忍着双臂撕裂般的剧痛和胸口的翻腾，将鼎缓缓举起！他额角青筋暴跳，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淌下，滴落在冰冷的青石上。他再次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双臂爆发出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
千斤鼎，竟被他硬生生重新托举过肩！虽然摇摇欲坠，虽然他的身体颤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但他终究稳稳地将其举过了规定的高度！
数息之后，他才猛地将石鼎放下。
“咚——！”
沉重的闷响震撼着演武场，也震撼着每一个旁观者的心。
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脸上的轻蔑早己被震惊取代，他张了张嘴，看着林风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却依旧挺首站立的身影，最终在名册上那个名字后面，重重地画下了一个代表通过的圆圈。虽然过程艰难，但结果无可辩驳——这杂灵根少年，以纯粹的肉身力量，举起了千斤鼎！
测试仍在继续，但投向石坚的目光，己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嘲讽少了，多了几分惊疑不定和审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