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中心广场，早己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淹没。三丈高的测灵台，白玉雕砌，冰冷的光泽映着周遭攒动的人影。高台之上，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悬空而立，镜面并非澄澈如水，反倒像是蒙着一层永不开晴的雾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混沌气息。这便是青岚宗千年传承的测灵宝物——混元灵镜。此刻，镜前那点微弱的灵光，便是决定台下无数少年命运的判官笔。他身旁侍立着数名年轻弟子，男俊女俏，气度卓然，眼神里带着修仙者固有的疏离与审视！
“肃静！”一名炼气期的青岚弟子运足灵力，清越的声音瞬间压过广场上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收徒大典第一关测骨龄和测灵，即刻开始！念到名号者，依次上台！将手掌印在镜面下方冰凉的掌形凹槽里，静候结果！”
喧嚣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聚焦在测灵台上。紧张、期待、恐惧、狂热…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发酵。
“第一位，赵家集，赵富贵！”
一个穿着崭新绸缎袍子、白白胖胖的少年，在父母和两个健仆的簇拥下，紧张地爬上台阶。他颤抖着将肥厚的手掌按在冰凉的掌形凹槽里。一息，两息…，那混沌的镜面，显示数字为十六，再无反应。少年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无灵根！下一位！”李执事眼皮都未抬，声音毫无波澜。
少年失魂落魄地被仆人搀扶下去。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和低语。
“下一位，柳河村，林风！”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布衣、身形单薄的少年，在一位老农模样的父亲鼓励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独自走上高台。他伸出因常年劳作而骨节粗大的手，带着虔诚，轻轻按在凹槽里。
嗡——
混沌的镜面，骤然亮起一层微弱但清晰的青色光芒，同时显示数字十五！光芒虽淡，却稳定地向上蔓延了一寸有余！
“下品木灵根！”负责记录的弟子朗声宣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好！！”台下的老农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拍着大腿。人群中响起一阵羡慕的议论。林风自己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对着镜面和李执事深深鞠躬，才晕乎乎地下台。
“下一位，青石镇，刘家小姐刘雨柔！”
一个身着鹅黄纱裙、容貌秀丽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婷婷走上台。她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轻轻按在凹槽里。
刷！
一道明亮的蓝色光柱瞬间从镜面深处冲出强烈光芒，同时显示十西！光芒纯净通透，如同深邃的海水！
“中品水灵根！”记录的弟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哗——！”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中品！刘家小姐是中品灵根！”
“刘家要发达了！祖坟冒青烟啊！”
“恭喜刘老爷！贺喜刘老爷！”人群中的刘员外被众人围住道贺，笑得合不拢嘴。
少女刘雨柔矜持地收回手，对着李执事盈盈一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与骄傲，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走下台。
接下来，轮番上演台。
有富家子弟被测出杂灵根（微弱的多色光芒），家人不甘心地塞钱哀求再测一次，被青岚弟子冷脸拒绝。
有寒门少年被测出伪灵根（极其微弱的单色光，仅点亮镜面一丝），少年当场在地，被家人默默拖走。
更多的是毫无反应的凡人之躯，在失望的叹息或麻木的沉默中黯然退场。
石坚站在广场边缘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默默看着台上的一幕幕悲喜剧，看着那些因测出灵根而欣喜若狂的面孔，也看着那些如丧考妣的绝望背影。
他看到了那个在码头上和自己一起扛过包的瘦小身影——狗子。狗子也挤在人群里，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忐忑。当念到一个“周狗蛋”的名字时，狗子浑身一颤，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跑着挤上台，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按在凹槽里。
一息…两息…镜面，极其艰难地、挣扎着亮起了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土黄色光芒，闪烁了一下，便彻底熄灭。
“伪土灵根。”记录的弟子毫无感情地宣判。
狗子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走下台，小小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
石坚的心沉了沉。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日头渐渐西斜，将测灵台和下方的人影拉得老长。念出的名字越来越少，台下未被叫到的人也越来越少，气氛反而更加压抑。
终于——
“最后一位，青山村，石坚！”
李执事那淡漠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石坚紧绷的神经。
来了！
石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秋日的萧瑟。他拨开身前的人群，迈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踏上那青玉筑成的台阶。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搬运留下的新旧伤痕，古铜色的肌肉在夕阳余晖下如同精铁浇铸。他高大的身影甫一出现在高台上，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与那些衣着光鲜或畏畏缩缩的少年不同，他站在那里，像一头误入鹤群的猛虎，带着一种原始而强悍的压迫感。
“好魁梧！好体魄”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连李执事那淡漠的眼神，也在石坚那远超常人的体格上多停留了一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几名青岚弟子也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石坚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块白玉雕成的测灵台上。这，就是决定他命运的门槛！他走到镜前，缓缓伸出右手。那只手，骨节粗大，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细密的伤痕，每一道痕迹都诉说着凡尘的艰辛与挣扎。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粗糙宽厚、带着汗渍和尘土的掌心，带着他全部的希望与重量，稳稳地、重重地按在了测灵台的凹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