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灼烫感如同烙印,清晰得不容忽视。石坚强行稳住呼吸,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却牢牢锁定了阴影角落那块暗红色的金属疙瘩。它依旧静静地躺在脏污的油毡布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毫不起眼,布满锈迹和裂纹,像一块被遗弃的矿渣。
摊主是个枯瘦如柴的老头,裹在破袄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对摊位前的冷清毫不在意,仿佛只是来这阴冷角落找个地方睡觉。
石坚没有立刻上前。父亲“多看少说”的教导在脑中轰鸣。他不动声色地在附近几个摊位前踱步,拿起一柄锈蚀的匕首掂量,翻看几页所谓的“灵兽图谱”,眼角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那个角落。
这块金属到底是什么?为何会让百里令牌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令牌是父亲郑重所予,母亲遗下的纹路神秘莫测,能与令牌产生感应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凡物!他想起母亲辨识草药时专注的眼神,想起父亲递过令牌时的凝重话语……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在浓稠黑暗中点燃的火星。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在深山老林中磨练出的观察力,隔着几步距离仔细审视那块金属。
形状极不规则,边缘嶙峋,像是被巨力硬生生从某个整体上撕裂下来,绝非人工铸造的规整形态。
主体是暗沉如凝固血液的深红,但表面覆盖着大片大片的棕褐色锈斑,如同丑陋的疮疤。几道深邃的裂纹蜿蜒其上,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仅凭目测,便觉异常沉重。摊布在它下方压出深深的凹陷褶皱。这密度远超寻常铁块。
在几处锈迹稍薄的地方,借着远处油灯跳动的微光,石坚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非自然的暗纹!那些纹路极其微小、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断断续续,隐没在锈层之下,若非他目力惊人且全神贯注,根本无从发现。
这绝非普通废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衫、油头粉面的胖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枯瘦老头的摊位前。他显然喝了不少,带着一身酒气,目光扫过那几样破烂,最终落在暗红金属上,撇了撇嘴。
“老头,这什么玩意儿?废铁疙瘩也拿来卖?”胖子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那块金属,发出沉闷的“咚”声。
枯瘦老头被惊醒,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懒洋洋地嘟囔:“祖上传的…老铁…看着给。”
胖子嗤笑一声,又踢了一脚:“看着给?十个铜子儿,当爷赏你买碗馊饭吃!”
老头眼皮都没抬,又缩了回去,发出含糊的鼾声。
胖子讨了个没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这一幕落在石坚眼中,让他心头微定。这胖子虽俗,但显然有点家底,连他都看不上眼,说明此物在旁人眼中确实毫无价值。这正是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令牌灼烫而加速的心跳,脸上刻意做出几分憨厚和好奇,慢慢踱步到枯瘦老头的摊位前。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块金属,而是蹲下身,先拿起那个豁口的粗陶碗,翻来覆去地看。
“老丈,这碗…有点年头了吧?”石坚瓮声瓮气地问,声音带着点山里人的土气。
枯瘦老头这次连眼皮都没抬,从破袄里发出模糊的声音:“老物件…三个铜钱。”
石坚暗自咋舌,这破碗也敢要三文?他放下碗,手指“不经意”地划过那几根生锈的铁钉,最后才落在那块暗红金属上。当指尖真正触碰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悸动,伴随着心口令牌更加清晰的热度,同时传来!他强忍着没有缩手。
“这铁疙瘩…挺沉。”他掂了掂,入手果然沉重异常,远超同等大小的铁块,“干啥用的?”
“谁知道呢…”老头似乎很不耐烦,依旧没睁眼,“压咸菜缸?垫桌脚?看着给,拿走。”
石坚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努力控制着表情,翻看着金属块,手指在那些粗糙的锈迹和裂纹上,暗中却在感受着那细微的古老纹路。他注意到金属块底部有一个相对平整的断裂面,断口粗糙,颜色比表面的锈迹更深沉,隐隐透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幽暗。
“这锈得也太厉害了,都快散架了。”石坚皱着眉,语气带着嫌弃,“老丈,便宜点,我拿回去给我爹打把柴刀,看能不能炼点铁出来。”
老头终于撩起眼皮,浑浊的老眼瞥了石坚一下,又看了看那块卖相极差的金属,似乎觉得这傻大个能出点钱也不错。“五十个铜子儿,不能再少。”他报了个价,随即又闭上眼,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五十个铜子!石坚扛一天大包累死累活,也不过二三十个铜子的工钱!这几乎是他辛苦攒下的积蓄的一大半!这个也就是个废铁旮瘩,能不能便宜点。
老头眼皮都没抬,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声,西十个铜钱 不能再少了。
“行吧!”他故作肉疼地咂咂嘴,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钱袋,仔细数出西十个铜板,沉甸甸地放在老头面前的油毡布上。
石坚立刻抓起那块暗红金属,入手沉重冰凉,那奇异的悸动感更清晰了。他强忍着激动,迅速将其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金属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与心口令牌传来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一道油腻贪婪的目光从斜刺里扫了过来。是王扒皮!他不知何时也混进了鬼市,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另一边看首饰,此刻恰好望过来,视线在石坚塞进怀里的手和枯瘦老头摊位上的铜钱上扫过,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和惯有的算计。
石坚心头一凛,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快步走向还在一个杂货摊前流连的狗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走了!”声音低沉。
狗子正拿着一串劣质珠子看得起劲,被他一拽,吓了一跳:“石坚哥?咋了?不看了?”
“没意思,都是破烂,回!”石坚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拉着狗子就往出口走。他高大的身躯微微绷紧,像一张拉开的弓,感知提升到极致,留意着身后王扒皮是否跟来。怀里的金属块沉甸甸的,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又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
两人挤出仓库入口,外面夜风更冷,带着水汽。来时的小巷更显幽深黑暗。石坚不敢停留,拉着狗子加快脚步,身影迅速没入曲折的巷道深处,如同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