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冲突的余波迅速平息。张横和他的几个狗腿子见了石坚,如同老鼠见了猫,远远就绕道走,眼神里只剩下恐惧。其他力工则带着敬畏和疏离,没人敢主动接近这个沉默寡言、下手狠辣的少年。
石坚乐得清静。他依旧每日天不亮就上工,扛着远超他人的沉重包裹,在跳板和货堆间沉默地穿梭。汗水浸透衣衫,血痕在肩膀上结痂又磨破,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和疼痛,只有铜钱一枚枚积攒起来的踏实感。晚上回到那破败的棚子,除了必要的休息,便是坚持练习那几式《蛮荒锻体诀》,锤炼筋骨,消化白日的消耗,让身体在极限中变得更加强韧。
这天傍晚,石坚蹲在工棚外的水缸边,就着冷水啃着硬邦邦的杂粮饼。一个瘦小的身影蹭了过来,是住在隔壁棚子的少年,大家都叫他“狗子”。狗子约莫十三西岁,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睛滴溜溜转,透着机灵。他也是码头力工,专做些零碎跑腿的活计,消息最是灵通。
“嘿!石坚哥,这边!”
“石坚哥,你这力气…真是牲口变的吧?”狗子凑过来,递上一碗浑浊的凉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听说了没?‘鬼市’又要开了。”
“鬼市?”石坚接过碗,仰头灌下,水流顺着脖颈淌下,冲刷着汗渍。这名字透着一股阴森。
“嘘!”狗子紧张地左右看看,“就是黑市!在镇子西头废仓房那片,老槐树底下。听说半夜开张,天不亮就散,卖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他搓着手指,眼睛放光,“上回癞痢头淘换到个生锈的铜戒指,转手就卖给个外乡人,得了几十文钱呢!还有人说…见过仙家流出来的东西!”
仙家之物?石坚的心猛地一跳。贴身收藏的百里令牌似乎也微微暖了一下,是错觉还是汗水浸染?母亲辨识草药的专注神情、父亲递过令牌时的凝重、还有那深深刻在心口和丹田的神秘纹路…这些尘封的疑问,仿佛被“仙家”两个字骤然点燃。
他不动声色,将空碗塞回狗子手里:“都是些破烂吧?”
“那可说不准!”狗子急了,“万一呢?石坚哥你眼神好,力气又大,真碰上好东西,说不定就发了!总比咱们在这码头扛到死强!”他眼巴巴看着石坚,“我知道路,今晚…去碰碰运气?”这个年龄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按下心中好奇没有立马答应。
“再看。”他含糊应道,目光投向堆积如山的货堆,“先把今天的活儿清了。”
夜色如墨,咸腥潮湿的江风带着寒意。石坚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旧布衣,脸上抹了点灶灰,在约定角落等来了缩着脖子的狗子。两人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狭窄、污水横流的后巷,七拐八绕,避开巡夜镇卫懒散的灯笼光,最终来到镇子最西边。
一片荒废的仓房区,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唯一的地标是那株虬枝盘错的老槐树,树冠如鬼爪般伸向夜空。树根盘绕处,一个半塌的仓库入口黑洞洞地敞着,隐约传出压抑的人声。
入口处,两个蒙着脸、眼神凶狠的汉子守着,只露出眼睛。一个目光扫过狗子,带着轻蔑,落在石坚身上时,却在他魁梧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规矩,一人5文。”声音沙哑。
石坚默不作声,摸出十个铜板递过去。守门人掂了掂,让开一步。一股混杂着霉味、劣质烟草、草药怪味和隐约血腥气的浊流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不小,借着墙壁高处几个气窗透下的惨淡月光和零星的油灯火苗勉强视物。人影幢幢,大多都蒙着脸或用布巾裹头,低声交谈,如同鬼魅。地上铺着破草席或油布,上面杂乱堆放着各种物品:颜色可疑的药材根块、带着泥土的古旧陶罐、锈迹斑斑的刀剑、卷了边的旧书、甚至还有几块奇形怪状、带着鳞片的兽骨。
石坚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那些所谓的“仙家之物”上停留。一个摊位上摆着几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绘制的纹路黯淡无光,边缘焦黑卷曲,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不过是些拙劣的仿品。旁边几件所谓的“法器”,或是锈蚀得面目全非的短剑,或是铜铃上布满了绿锈,掂在手里轻飘飘的,分明是凡铁。一个摊主神秘兮兮地兜售一本《引气真解》,翻开几页,字迹歪扭模糊,墨迹晕染,内容更是粗陋不堪,连石坚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是胡编乱造。
失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心头。狗子却兴致勃勃,在一个卖廉价首饰的摊子前挪不开脚。
石坚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多看,多想,少说。”他强迫自己沉下心,观察物品的细节、摊主的神色、买家的反应。他拿起一块灰扑扑的矿石,入手沉重冰凉,棱角尖锐,但仔细看,不过是质地较密的普通燧石。又拿起一根粗大的兽牙,根部发黑,带着陈腐的血腥气,牙尖磨损严重,绝非凡物,但也只是猛兽遗留,离“妖兽材料”还差得远。
时间一点点流逝。喧嚣低语仿佛隔着一层水幕,石坚的心沉向谷底。这鬼市,不过是个藏污纳垢、兜售破烂和骗局的地方。就在他准备招呼狗子离开时,眼角余光扫过仓库最深处、靠近坍塌墙壁阴影里的一个角落。
那里只有一个摊位,孤零零的。摊主是个枯瘦的老头,裹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袄,缩在阴影里打盹,面前只铺着一小块脏污的油毡布,上面随意丢着几件东西:一个豁口的粗陶碗、几根生锈的铁钉、还有一块拳头大小、毫不起眼的暗红色金属疙瘩。那金属疙瘩布满粗糙的锈迹和深深的裂纹,形状不规则,像是从什么更大的东西上崩裂下来的废料,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石坚本己移开目光,脚步也转向出口。可就在这一刹那!
贴胸而藏的百里令牌,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阵灼热!那热度是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他的心口皮肤上!他脚步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那个位置。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了阴影角落里那块被摊主当垃圾丢弃的暗红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