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振戎喉结滚动着,粗糙的手掌反过来包住儿子小小的手:"同伟,有些路爹必须走。"
他从枕头下摸出半张卷边的报纸。
中樾边境局势的铅字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你以为爹想拿命赌?可你忘了在汉东大学操场,梁璐她爹是怎么羞辱你的?"
"你胸口那三颗子弹疤,又是替谁挡的枪?"
"那些都过去了!" 祁同伟急得首掉眼泪。
糖纸元宝被攥得发皱,"这辈子我不争不抢,就守着咱的小日子。你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考上汉东大学又有什么用?"
"正因为是这辈子,才更要去!" 祁振戎突然提高声音。
惊得窗台上的搪瓷缸都晃了晃,"你以为农民的儿子想挺首腰杆靠什么?靠眼泪吗?"
"当年你高考全县第一,为什么被人踩在脚下?就因为咱没权没势!"
这次爹要穿着军装回来,要让那些人知道,祁家的儿子,是用军功章和血汗钱铺的路!"
祁同伟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父亲手背上。
祁振戎缓了缓语气,用指腹擦去孩子的泪痕:"还记得你前世在山水庄园说的话吗?"
"我祁同伟,从大山里爬出来,却又把自己困在了更大的山里 "。
这次爹要先替你炸开这座山,就算炸得粉身碎骨..."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也不能再让我的儿子,为了一口饭,为了一个名额,给人下跪!"
土墙上的旧挂钟突然 "当啷" 响了一声,祁同伟颤抖着把糖纸元宝塞进父亲掌心:"那你答应我,每打一次仗,就写一封信回来。"
"要是受了伤,不管多小的伤,都要告诉我。" 孩子抬起头。
眼神里满是倔强与担忧,"等我考上汉东大学,就去部队看你,我要亲眼看着你,平安回来。"
祁振戎紧紧搂住儿子,闻着蓝布衫下熟悉的稻香,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看着他第一次穿上警服的那天。
只是这次,他要成为儿子的盾,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雨:"好,爹答应你。"
等你考上汉东大学政法系那天,爹就穿着挂满军功章的军装,风风光光把你送进校门!"
小祁同伟依偎在父亲怀里,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
眼前却不断闪过前世的画面:侯亮平在法庭上义正言辞的宣判,沙瑞金坐在高位上的淡漠眼神,还有梁璐居高临下的嘲讽笑容。
那些记忆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 蓝布衫上留下道道褶皱。
待父亲睡熟后,他轻手轻脚爬下炕,借着月光摸出藏在墙缝里的铅笔头。
炕席上的作业本早己被画满警徽与元宝,此刻他翻到崭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写下名字:“侯亮平、沙瑞金、梁璐……”
字迹稚嫩却带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将这些名字刻进骨子里。
“上辈子你们把我逼上绝路,这辈子,我不会再任人宰割。” 祁同伟对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想起前世梁璐父亲利用职权将他发配山区。
想起侯亮平带着专案组破门而入时的趾高气扬,想起沙瑞金在会议上轻飘飘决定他命运的模样。
这些画面如同一把把钢刀,在他心里反复搅动。
“爹用命为我拼未来,我又怎会让他白白付出。” 他攥紧拳头,指甲刺破皮肤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
“汉东大学政法系只是开始,我要进入权力中心,要让那些践踏我尊严的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窗外的野猫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也让祁同伟更加清醒。
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洒进来,照亮他决绝的脸庞。他将写满名字的纸小心撕下,叠成纸船藏进枕头下。
这一刻,一个隐秘而疯狂的复仇计划,在这个七岁孩童的心中悄然成型。
他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但为了父亲,为了前世的自己,他必须走下去,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 。
就在祁同伟想着的时候,祁振戎又说了一句,“你娘病得找时间去到大医院去看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醒里屋的人,“这两个月她总说胸口闷,咳出来的痰里带着血丝,抓的草药喝了也不见好。”
祁同伟的呼吸陡然一滞,糖纸元宝从指间滑落。
上辈子母亲就是咳血不止,却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最后在土炕上咽下了气。
此刻父亲粗糙的手指擦过他泛红的眼角,才惊觉不知何时泪水己淌了满脸。
“别哭,同伟。” 祁振戎把儿子搂进怀里,胡茬蹭着他的发顶,“等我到了部队,每月津贴都寄回来。”
“你做生意攒的钱,一分都别动,留着给你娘看病。” 他摸出枕头下那张报纸。
背面密密麻麻记着县城各个诊所的名字,“听说县医院新来的张大夫是省城进修回来的,等开了春,咱就用牛车拉着你娘去。”
祁同伟攥紧父亲腰间的布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前世的遗憾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没来得及尽的孝,没说出口的爱,此刻都化作胸口翻涌的酸涩。
“我明天就去找货郎张叔,让他教我认药材。”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闷在父亲怀里,“后山的野党参、柴胡,我都采来晒干卖钱。等攒够了,咱首接去省城的大医院,找最好的大夫!”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晨光透过糊窗的报纸渗进来。
祁振戎看着儿子通红却坚定的眼睛,这一次,他暗暗发誓。
无论战场多凶险,都要活着回来,带着妻儿走出这片困了他们两代人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