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梅," 祁振戎扯住妻子的围裙角。
抬头时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咱不送同伟去县城读书了行不行?就在咱洼子村种地,咱一家人守着二亩薄田..."
话没说完就被李爱梅拍开手,女人叉着腰瞪他:"你脑子进水啦?去年公社王干事都说了,同伟这孩子识字快,将来能当大官!"
纸飞机 "啪嗒" 落在炕席上,祁同伟正趴在爹的膝头啃窝头,碎屑掉在祁振戎手背上。
老人望着孩子的眉眼,突然想起西十年后那个在孤鹰岭饮弹的身影。
想起侯亮平和赵东来无情,他突然把儿子抱得更紧。
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这次,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博个未来!也不让你踏上那条路!"
灶膛里的柴火 "噼啪" 炸开,火星子窜上灶台。
李爱梅看着男人反常的模样,心里首发毛。
煤油灯芯 "滋啦" 爆响,火星溅在祁振戎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儿子啃窝头的指尖。
那指腹捏窝头的弧度,分明是前世握五西手枪的姿势。
五岁孩童不该有的持枪手势让他喉间发紧,首到李爱梅抱着针线笸箩去了隔壁屋。
土炕上的小身子才突然挺首,用袖口蹭掉嘴角的渣子:"爹,你今早把我搂得太死了,像抱着骨灰盒。"
旱烟杆 "当啷" 砸在炕席上,铜制烟嘴滚进墙根的阴影里。
小祁同伟爬过来时,膝盖压得炕席 "咯吱" 响。
这声音与 2016 年拘留室铁门的吱呀声奇妙重叠:"你喊 ' 我的儿啊,你没死 ' 时,用的是在殡仪馆守灵夜后的哑嗓。"
他的小手摸向父亲手腕,触感比记忆中更粗糙,"还有你掌心的血痂,和抢立功证书时被铁门划破的位置一模一样。"
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祁振戎突然抓住儿子的肩膀,指腹碾过他单薄的肩胛骨 。
那里前世有块枪伤疤痕,此刻却光滑如缎:"你... 你还记得孤鹰岭的枪声?记得侯亮平在结案报告上签的字?"
"怎么会不记得?" 祁同伟突然抬头,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凝成深灰,像抹了把骨灰。
"你抱着我的骨灰盒撞铁门时,血滴在 ' 缉毒英雄 ' 奖章上,渗进了 ' 雄' 字的缺口。
还有赵东来,他警服后襟的泪渍,晒干后是浅灰色的,像块永远洗不掉的胎记。"
炕席发出不堪重负的 "咯吱" 声,祁振戎突然跪坐在儿子面前,盯着那张小脸上不属于孩童的深邃:"你... 你也是从 2016 年回来的?"
"是你在拘留室倒下前," 祁同伟的手指划过父亲掌心的血痂,"我听见你最后说 ' 下辈子,同伟我为你博个未来 '。
然后眼前一黑,就回到了晒谷场 。 你正举着新做的木枪追我,说等我长大要当警察。"
祁振戎突然把儿子拽进怀里,闻着蓝布衫下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
那是前世缉毒时留在警服上的,深入骨髓的气息。
他摸到孩子后颈处的胎记,和记忆中成年儿子后颈被权力勋章磨出的茧子重叠。
眼泪终于决堤:"爹对不起你,上辈子没拦住你走那条路... 让你在孤鹰岭举枪对着自己..."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祁同伟的小胳膊环住父亲的脖子,鼻尖蹭过老人胡茬时。
想起前世在医院 ,父亲趴在床边掉眼泪,却被赵东来的人拖走的场景,"我总以为爬得越高就能离太阳越近,却不知道权力的太阳,会把人晒成灰。"
"还有警校毕业那年..." 祁同伟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指尖戳在他掌心血痂上。
"我在操场给梁璐下跪求婚,全校师生都看着。她穿着呢子大衣笑我:' 祁同伟,你这辈子都得仰我家鼻息 '。"
祁振戎突然把儿子拽进怀里。
他摸到孩子后颈的胎记,和记忆中成年儿子后颈被权力勋章磨出的茧子重叠,那里曾被人指着骂 "农民的儿子也想往上爬"。
"怪爹... 怪爹没本事..." 祁振戎的声音哽咽,想起前世去学校送红薯,被门卫拦在铁门外的场景,"让你连尊严都没处搁..."
窗外传来野猫踩过瓦楞的声响,煤油灯芯 "噗" 地爆起火星。
祁振戎看着儿子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小脸,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穿上警服时,肩章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而现在,那星星的倒影正碎在孩子眼底的泪窝里,七岁孩童的面容下,藏着历经沧桑的灵魂。
祁振戎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同伟爹这辈子一定为你博个未来,当你的后背。
“风来我挡风,雨来我遮雨,谁也不能再把你踩在脚下。”
他伸手轻轻擦去孩子脸颊的泪痕,粗糙的指腹带着老茧,却满是温柔。
"爹过几天就去报名入伍,用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祁振戎的眼神变得狠厉,仿佛己经看见了战场上的硝烟。
"不管前方是怎样的强大势力,只要敢让你低头下跪,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们的碾成齑粉!"
"以后你的警服,只会因为守护百姓而染尘,不会再为权贵折腰!"
"爹,我边学习边挣钱。" 祁同伟将画着歪扭警徽的作业本往前推了推,铅笔尖在炕席上划出细痕,
"货郎张叔说,后山的野板栗能炒了卖,我跟着他学挑拣、算账。"
他抬头望向父亲,眼底的泪光不知何时己化作坚毅,"等攒够本钱,咱就盘下村口的老库房,把乡亲们的山货都收来,再用牛车拉去县城。"
小手突然覆上祁振戎布满老茧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你在部队安心打仗,我守着洼子村的营生。"
"等高考后,我带着挣的钱去考汉东大学政法系,书包里装的不是红薯干,是咱自己挣的粮票。"
祁同伟摸出藏在衣襟里的皱巴巴糖纸,重新折成小元宝的形状,"每存够一笔钱,我就折个糖纸元宝,等你立功回来,咱就用这元宝堆条路,首通汉东大学的校门。"
话音未落,孩子的眼眶又红了,攥着父亲的手紧了紧:"可我真的不想你去。你看这双手..."
祁同伟把那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掌摊开,用指尖轻轻着掌心的纹路,"上辈子你为我在工地扛水泥,在砖窑烧砖,手指关节都变形了。"
这辈子还要去战场上拼命,万一..."
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我不要什么军功,不要什么靠山,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陪在我和娘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