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背靠着老松树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怀中布包的褶皱。
夜露顺着松针滴落,打湿他囚服的袖口,却不及他此刻掌心的温度;那方裹着破布的玉简,正透过粗麻布料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某种沉睡的活物在苏醒。
“老丹头说能解丹田之困...”他喉结滚动,指腹在布包结扣上了三回,才终于解开。
月光漫过树顶,在摊开的掌心里镀了层银边。
玉简呈暗青色,表面刻着的符文早被岁月磨去棱角,却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金芒,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唤醒。
他屏住呼吸,将玉简贴在眉心。
意识刚触及那冰凉的石面,便有一股股热流顺着识海炸开。
无数片段在眼前闪过:丹炉腾起的紫焰、悬浮半空的九色药雾、还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说“逆脉重生,以毒为引”。
林玄的瞳孔骤缩,他破碎的丹田此刻竟泛起酥麻,像是久旱的田地遇见了第一滴雨。
“修复...真的能修复?”他低哑的声音撞在树干上,惊起几只夜枭。
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树皮,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老丹头临终前咳着血塞给他玉简时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这是我偷了柳家秘库半条命换来的...那上面的丹方,能把碎成渣的丹田,重新...重新捏形...”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林玄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首觉比任何灵识都敏锐,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他迅速将玉简塞回布包,刚要起身,便听见东南方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柳家的人?”他蹲下身,借着灌木丛的阴影往林深处挪。
指尖在腰间的储物袋里快速摸索,摸出三张爆炎符,又从药囊里倒出几颗复脉丹的残渣。
“得引开他们。”他咬着牙将药渣撒向左侧,又把爆炎符分别贴在三棵桦树的树洞里,“复脉丹的丹香最能勾丹师的魂,柳如烟那妖女...呵。”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
林玄贴着地面望去,只见七八个劲装男子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腰间的玉佩全是柳家特有的缠枝莲纹。
为首的刀疤脸抬手比划了个手势,众人脚步一滞,鼻尖动了动,复脉丹的药香正从左侧飘来。
“在那边!”刀疤脸挥刀指向左侧,众人刚要冲过去,林玄屈指一弹,最左边的爆炎符“轰”地炸开。
火舌裹着碎木片蹿起两丈高,映得刀疤脸的刀疤都红了。
趁他们慌乱,林玄猫腰往西北方向疾奔,靴底碾碎的野莓汁在地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林玄!你跑不掉的!”
阴柔的女声像根细针,刺破了夜的静谧。
林玄猛地刹住脚步,柳如烟正站在前方三十步外的巨石上,红裙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悬着的九根阵旗。
她的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正是方才被异火烧伤的地方,此刻却笑得像只看见猎物的狐狸:“天罗地网阵,布!”
九根阵旗同时插入地面,林玄只觉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黏腻,像是有无数根丝线缠住了他的脚踝。
抬头望去,原本清朗的夜空被一层淡青色光网笼罩,月光透过光网时都扭曲成了碎片。
“这是困阵?”他额角渗出冷汗,指尖掐诀想要破阵,却发现灵气在经脉里打了个转,又被弹了回来;阵旗上刻着的,竟是专克丹师的“锁灵纹”。
“林玄,你以为用复脉丹引我来是聪明?”柳如烟踩着光网走下来,每一步都在光网上激起涟漪,“我柳家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复脉丹。”她的指尖划过腰间的淬毒短刃,“是你怀里的东西。
老丹头那老匹夫偷了我家秘库的《逆生丹经》,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林玄的心脏狠狠一缩。
他终于明白老丹头临终前那句“能解你丹田之困”的分量;原来这残缺玉简,竟是柳家视作命根的镇族丹经!
“想拿?”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先过了她这关!”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破空而至。
楚昭容的银枪擦着柳如烟的耳际扎进地面,震得她踉跄后退两步。
“柳家的狗东西,边境的沙子还没塞够你们的嘴?”
她翻身下马,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枪尖挑起柳如烟一缕发丝,“三年前你爹偷我军粮害我三千弟兄饿毙,今天就拿你这条命抵!”
柳如烟脸色骤变,旋身抽出腰间软剑。
她身后的刀疤脸等人立刻围上来,却被楚昭容的枪花扫得东倒西歪。
“林玄!”她头也不回地喊,“去北边!我给你断后!“
林玄攥紧布包,趁乱往山林更深处跑。
他能听见身后兵器相撞的脆响,能听见楚昭容的怒喝和柳如烟的尖叫,却不敢回头。
跑到一处断崖前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崖壁上爬满了野葛,在月光下像道绿色的帘幕。
“就是这里了。”他摸着野葛覆盖的石壁,指尖触到一道凹陷的裂缝。
这是他白天勘察地形时发现的,看似普通的崖壁,裂缝里却有淡淡的灵气渗出。
他扯断几根野葛,裂缝里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林玄回头望了眼,柳如烟的光网正在收缩,楚昭容的银枪己染了血,但仍在死战。
他咬了咬牙,将传音符按在树干上,低声道:“黑七,你说的因果...该还了。”
传音符发出细微的“嗡”鸣,随即化作青烟钻进树缝。
林玄转身钻进山洞,野葛在他身后重新垂下,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
洞内漆黑一片,他摸出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这才看清洞壁上刻满了与玉简相似的丹道符文。
洞深处传来滴水声,叮咚,叮咚,像是某种古老的倒计时。
林玄将玉简贴在石壁上,符文突然亮了起来,与洞壁的刻痕一一对应。
他望着石壁上逐渐显形的完整丹方,喉结动了动,《逆生丹经》的残页,终于找到了归处。
洞外,柳如烟的尖叫穿透野葛:“给我搜!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林玄找出来!“
林玄熄灭了火折子。
黑暗中,他摸着石壁上的丹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响的战鼓。
“逆生丹...修复丹田...”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柳家要的东西,我偏要拿它,踏碎你们的天。”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野葛被拨弄的沙沙声就在头顶。
林玄顺着洞壁往更深处挪去,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石片——石片下,似乎藏着另一个更幽深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