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监牢后巷飘着潮湿的霉味,林玄蜷在草席上,袖中锦囊的金线隔着布料刺得腕骨生疼。
鬼面人临走时那句“最好别随便打开”还在耳边打转,他盯着窗外被云层遮住的残月,喉结动了动——那语气太像猎人逗弄猎物时的消遣,反而让他起了探底的心思。
指腹过锦囊表面隐纹,金线绣的缠枝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出火折子,幽蓝异火刚在指尖腾起,便觉掌心一烫——锦囊里的绣线竟在遇热瞬间渗出极淡的青雾,像被戳破的蚕茧般裂开细缝,一道半透明的符纸“咻”地窜了出来。
林玄瞳孔微缩。
他早听说黑市的传讯手段诡谲,却没想到妖狐送的香囊里藏的是需要火焰触发的“隐音符”。
符纸在半空展开,冰冷的男声裹着风灌进耳中:“柳无尘,噬魂丹之事不可久拖,若林玄不肯就范,便让他死在幽影集市。”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大憨被押走前曾咬着牙说“柳无尘那老匹夫”,原来这名字真和黑市有关!
他盯着符纸逐渐淡去的光痕,后槽牙咬得发疼——鬼面人说要他做首席丹师,妖狐送香囊示好,合着都是为了逼他炼噬魂丹?
指尖异火突然剧烈跳动,他猛地攥紧掌心,幽蓝火焰在指缝间凝成细流。
丹师控火的本能让他想起,前日炼凝霜丹时用灵火裹住药末的手法——或许能伪造传音符?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半块碎玉,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内侧刻着极小的丹纹。
用异火烤热玉面,再将自己的气息混着丹火精华渡进去,不过眨眼工夫,一块和原符纸气息相近的“伪音符”便成了。
替换锦囊时,他的指节微微发颤。
这一步若被识破,怕是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着。
可想到鬼面人试毒时的警惕,想到自己被诬通敌时那些冷刀般的眼神,他反而冷静下来——要在这吃人的黑市活下来,总得先做个能咬人的狼。
次日清晨,炼丹房的铜盆里还飘着隔夜的药渣。
林玄正低头清理丹炉,门帘“刷”地被挑开,冷香裹着脚步声逼近。
“林公子昨晚睡得不错?”妖狐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他抬眼便撞进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她今日换了月白纱裙,发间那支银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倒比昨日多了几分柔色。
林玄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多谢关心,只是梦见了一场大火。”
妖狐的指尖在裙上轻轻一绞。
她分明在香囊里下了追踪咒,昨夜那抹异火却像烧穿了咒术的网,连半丝痕迹都没留下。
林玄抬眼时,她正垂眸整理袖扣,再抬头时又恢复了笑模样:“火能炼丹,也能毁城,林公子倒是会做梦。”话音未落,她己转身出门,银步摇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
林玄望着她的背影,首到脚步声消失在巷口。
他摸出锦囊,能感觉到里面伪音符的温度——看来妖狐还没发现替换,这局棋,总算走了第一步。
月上中天时,林玄贴着墙根往监牢后巷摸去。
他将异火收敛成极细的丝缠在周身,像披了层无形的纱。
根据锦囊里残留的咒力,线索指向城南的“醉仙楼”——那是东域有名的销金窟,谁能想到地下酒窖里藏着黑市的秘密?
酒窖的木门被青苔覆盖,他弯腰钻进缝隙时,霉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
墙角的油灯闪着幽光,两个身影在酒坛后晃动。
“林玄必须为我所用,否则......”鬼面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噬魂丹的配方只有他能解。”
另一个女声让林玄的血液瞬间凝固:“阁主放心,那小崽子的父母当年敢抗命,我伪造的通敌密信至今还在宗卷里压着。”
白夫人!
林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永远记得十岁那年,这个涂着丹蔻的女人跪在主审官面前,哭哭啼啼说“亲眼看见林将军私通外域”。
父亲的铠甲还沾着血,母亲的发簪断在地上,而她的金镯子在堂下晃得人眼疼。
“当年那事做得干净?”鬼面人问。
“自然。
林将军夫妇的尸身早喂了狼,那小崽子要不是被流放,早该和他父母作伴了。“白夫人轻笑,”不过现在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当丹师,真是天助我也。“
林玄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死死咬着舌尖,腥甜的血味漫开,才没让自己冲出去。
酒坛后的对话还在继续,他却听不清了——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父亲铠甲上未干的血,还有白夫人金镯子的反光,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转。
首到鬼面人说“明日让他试炼噬魂丹”,他才猛地惊醒。
后退时,脚腕撞在酒坛上,“咚”的一声闷响。
“谁?”白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林玄不敢多留,异火裹着身形窜出酒窖。
身后传来重物翻倒的声音,他跑得更快了——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勒住脖子的绳。
回到监牢时,他靠在门板上喘粗气。
袖中的锦囊还带着体温,里面的伪音符正随着心跳轻颤。
窗外的残月终于从云层里钻出来,银辉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在地上滴成小小的红点。
他望着那点血,忽然笑了。
明日鬼面人该等急了吧?
等他主动求见时,得提个条件——要炼噬魂丹可以,但得先让他看看宗卷里的“通敌密信”。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草席沙沙响。
林玄摸出母亲留下的半块玉,在月光下,内侧的丹纹闪着幽光。
他对着玉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爹,娘,你们看,儿子要开始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