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玄便被丹盟杂役唤醒。
青石板路上还凝着露水，他跟着引路的小僮穿过三重月洞门，转过刻着丹鼎纹的影壁，便见韩无疾立在药圃前。
老丹师的素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指尖正搭在株紫茎绿叶的灵草上；
那是只有三品丹师才能培育的“紫心兰”，此刻叶片上凝着的露珠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来了。”韩无疾并未回头，指腹在紫心兰叶尖一压，珠水溅开时，他才转身将一方青铜令牌递来。
“这是丹盟秘卷阁的通行令。自今日起，你可在卯时到酉时自由出入，查阅阁中典籍。”
林玄垂眸看那令牌，云纹间隐约能看到“秘”字暗刻，触感凉得沁骨。
他伸手接过时，指节微顿，昨夜小青送来的青铜牌还在枕下，此刻这枚却比那枚重了三分，纹路更深，显然是更高阶的权限。
“韩老为何对我如此厚待？”他抬眼时，眼底映着药圃里浮动的雾气，“我不过是个流放囚徒。”
韩无疾的目光扫过他腰间褪色的囚牌，忽然笑了：“丹盟选的是丹道种子，不是出身户籍。昨炼的续脉丹有银纹，火候拿捏比我当年在药铺当杂役时强上十倍。”
他伸手拨了拨紫心兰的茎秆，“这株草我养了三年，前日被人夜里浇了寒水，根须冻坏三寸。你昨日考核时用的赤焰花，可愿分我两株？”
林玄一怔。
他昨日炼药的赤焰花是从流放途中采的，因花瓣脉络呈火焰状得名，性烈，寻常丹师不敢多用；但用来温养寒冻的灵草根须，恰好是对症。
“韩老这是……考我？”他忽然明白过来，昨日的考核或许只是入门，今日才是真正的试探。
“丹道路上，每一步都要自己走。”韩无疾拍了拍他肩膀，力道沉得像压着块磨盘。
“秘卷阁最里层有个暗格，第三排木架倒数第三本书，你且去看看。”说完转身往药圃深处走，道袍扫过沾露的青石板，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林玄攥紧令牌，掌心被云纹硌出红痕。
他望着韩无疾的背影消失在竹篱后，喉结动了动；老丹师的话里藏着太多线头，暗格、书籍、赤焰花，每一样都像在织一张网，而他是那只被引着往上爬的蜘蛛。
秘卷阁在丹盟主殿东侧，青瓦灰墙，门口立着两尊石兽，兽口衔着青铜锁链。
林玄递上令牌时，守门的灰衣老者眼皮都没抬，只将令牌在石兽额头的凹处一按；“咔”的轻响里，石兽眼睛突然泛起金光，锁链“哗啦”落地。
阁内光线昏暗，檀香混着纸页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玄顺着木架往里走，烛火在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偶尔有虫蛀的纸灰簌簌落在案几上。
他数到第三排木架时，指尖在倒数第三本《百草经注》的书脊上停住；那书比旁的厚了一圈，封皮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翻开第一页，林玄的呼吸陡然一滞。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张残卷，墨迹斑驳的字里，“通敌案”三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再往下看，“伪丹”“引雷草”“柳氏药行”等词跳入眼帘，最后一句被撕去大半，只剩“林氏夫妇……”几个字，墨迹未干时被利刃划断，留下道深深的刀痕。
“父母……”林玄的指尖颤抖着抚过“林氏”二字，耳中嗡嗡作响。
三年前那场大火，他跪在焦土上翻找父母遗骸时，曾在灰烬里捡到半块引雷草的残叶；
引雷草是三品雷属性灵草，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却被栽赃在他怀里，成了“通敌传递情报”的证据。
“原来当年的伪证，是丹师做的。”他将残卷按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秘卷阁外的风声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噼啪”爆响，火星溅在案几上，他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己攥得太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同一时刻，丹盟外的破庙中，李三元将最后一道阵旗插进泥里。
“这是控火阵，能引动丹炉里的火灵反噬。”他甩了甩沾着泥的手，目光扫过围坐的三个灰袍丹师。
“那小子昨日炼纹丹出尽风头，柳师叔说了，明日丹盟大比，要让他连丹炉都炸成渣。”
左侧的灰袍老者摸了摸颔下短须：“丹盟大比有长老监场，动阵旗怕被发现。”
“所以才用你们的本命火灵。”李三元从袖中摸出三个玉瓶。
“这是融火散，服下后你们的火灵会混进他的丹炉。等他开炉时……”
他屈指一弹，玉瓶在地上碎成齑粉，“连丹带炉，炸成烟花。”
庙外传来乌鸦的啼叫，李三元仰头望着漏雨的瓦缝笑了：“一个流放的囚徒也配和我争？等他成了废人，我要亲自把他的囚牌挂在丹盟门口，让所有人看看——”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庙角的蛛网旁，那里沾着片新鲜的紫心兰花瓣。
“走。”他突然踢翻案几，玉瓶碎片“哗啦啦”撒了一地，“有人来过。”
秘卷阁内，林玄将残卷重新夹回书中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猛地转头，只见窗外的竹影被风刮得歪扭，像极了昨日考核时，柳家长老看他的眼神。
“不对。”他伸手按住腰间的储物袋，里面还装着韩无疾给的护脉丹。
从进阁到现在，他己在暗格里翻了两个时辰，可首觉告诉他，有双眼睛正透过某个缝隙盯着他。
“或许该多留片刻。”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囚衣，故意将《百草经注》翻得“哗啦”响，又从架上抽了本《丹火要诀》摊开，眼角却瞥见门外的灰衣老者正低头打盹；可那老者的手，分明紧紧攥着腰间的铜铃。
酉时三刻，当秘卷阁的关门锣声响起时，林玄才抱着一摞书慢腾腾往外走。
他刚跨出门槛，便见两个提着灯笼的杂役从角门闪过，灯笼上的丹盟云纹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像极了昨夜小青递令牌时，窗外晃动的影子。
回到住所时，月亮己爬上东墙。
林玄反手闩上门，将残卷塞进床底的暗格里，这才摸出从秘卷阁顺来的引火符。
他点燃符纸，火焰腾起的瞬间，意识海中的光屏突然亮起：
【丹火掌控·初级：23.4%→25.1%】
“原来翻书时记的控火诀，也算熟练度？”他盯着光屏上跳动的数字，嘴角勾起抹淡笑。
指尖在火焰上轻轻一绕，火苗竟听话地凝成个小火球，悬在他掌心转圈。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了两下。
林玄望着火光照亮的窗纸，忽然想起残卷里的“幽影集市”西个字——那是东域边缘的黑市，专门交易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记得孙掌柜前日递信时提过，说那里能买到“当年的旧账”。
“或许该去看看。”他低声自语，火苗“啪”地灭了。
意识海中，【回气丹·初级】的进度悄然跳到12.4%，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蓄势待发。
夜更深了，林玄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听着墙角蟋蟀的叫声，忽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是紫心兰的味道。
他翻身望向窗外，却只看见满天星斗，像无数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片即将翻涌的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