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台周围的议论声像沸水般炸开时，林玄正垂眸将三枚回气丹收入玉瓶。
指腹隔着瓶身触到丹药的温热，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展现丹道能力，本只想低调通过考核，却不想因三纹纹丹成了焦点。
“静一静！”韩无疾的声音如洪钟般震得殿梁落灰。
这位发须皆白的老丹师将丹药举过头顶，丹纹在阳光下泛着金芒，“此丹经老夫验过，确是三纹回气丹。一品丹师考核，林玄，过！”
演武场霎时落针可闻。
几个原本交头接耳的丹师猛地站首身子，有年轻弟子攥紧了腰间的丹囊，指节发白。
林玄抬眼，正撞进韩无疾灼灼的目光。
老丹师抚着胡须笑：“更难得的是，此子丹道根基扎实，老夫愿做保举，将你列入丹盟重点培养名单。”
重点培养名单，林玄喉间泛起苦涩。
他能看见偏厅帘子后闪过的阴影，柳长风的亲信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前日在流放路上截杀他的那批黑衣人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当时为首者腰间，也系着九瓣莲玉佩。
“谢韩老抬爱。”林玄躬身时，袖中锦囊蹭过掌心。
那是他用最后半株地脉花炼的备用药材，此刻正贴着他的肌肤发烫。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太显眼了，在柳家势力盘根错节的丹城，突然被推到聚光灯下，无异于给仇人递刀。
考核结束的铜锣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林玄刚要离开丹台，衣角被轻轻扯了扯。
他低头，看见个穿青布裙的小侍女，发间的木簪还沾着丹炉的炭灰。
侍女抬头时，眼底飞快闪过警惕，又迅速垂下：“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拐进演武场后的竹影里。
侍女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从袖中摸出张染了药渍的字条：“今早李公子来丹房，说要帮您整理药材。我瞧着他往您的青灵根筐里撒了什么，等他走了，我翻他袖兜，就摸到这个。”
字条上沾着褐色粉末，林玄用灵识一扫，眉峰骤挑，这是化灵散，能在三日内抽干灵草的药性。
前日他在客栈发现青灵根重量不对时，还以为是自己疏忽，原来早有人动了手脚。
“为何帮我？”他盯着侍女的眼睛。
侍女绞着裙角，耳尖泛红：“我阿爹是丹城药农，去年被柳家逼得断了灵田。公子炼药时，我瞧着您往丹炉里多添了半株赤阳草；那是给隔壁病了三月的老狱卒留的药引。”
她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您和那些只会欺压百姓的丹师不一样。”
林玄将字条收进怀中，指尖触到内层缝着的父母旧衣碎片。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流放队伍里，那个咳血的老狱卒攥着他给的止血丹，浑浊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我记下了。”他声音放软，“你叫什么？”
“小青。”侍女福了福身，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刚才有几个长老去了后堂，说要‘核查’您的丹术。公子当心。”
林玄望着小青的背影消失在竹影里，转身正撞进几道冷厉的目光。
丹盟三位长老站在演武场门口，为首的白须老者摸着腰间的三品丹师令牌，声音像淬了冰：“韩老，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炼出纹丹，老哥哥我提议，加考一味‘续脉丹’。”
“续脉丹？”韩无疾的眉峰拧成川字，“那是一品丹师考核里最难的，需同时掌控三种火候......”
“韩老莫不是怕了？”另一位长老冷笑，“丹盟选丹师，可不能选靠运气的。”
林玄上前半步，垂眸行礼：“晚辈愿应考。”
他能感觉到后背被冷汗浸透，却笑得从容，“正好让各位长老看看，这运气，能不能再用一次。”
续脉丹的考核设在傍晚。
林玄站在丹台前，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丹师，忽然想起流放路上的囚车。
那时他被锁在铁笼里，看路人朝他扔烂菜叶子；此刻他站在丹台中央，看众人目光像刀，要把他剖得干干净净。
“开始！”
灵火腾起的刹那，意识海中的光屏突然亮起。
【续脉丹·初级 熟练度0%】的字样下，数字随着他调整火候的动作缓缓跳动：1.2%→2.5%→3.8%……他想起昨夜在临时住所，借着月光研究面板时的发现；每炼一次同品阶丹药，熟练度虽会重置，但对药材的掌控力会悄悄提升。
就像现在，他能精准感觉到赤焰花需要在第三息时投入，而不是第西息。
“成了！”
当两枚续脉丹破炉而出时，台下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丹药表面浮着若隐若现的银纹：竟是比普通一品丹更上等的“纹丹”！
三位长老的脸白了又红。
为首的老者攥着丹师令牌，指节泛青：“算你小子……”
“够了。”韩无疾拂袖打断，“林玄连过两关，丹盟的考核规矩，老夫还做得了主。”他转身对林玄招招手，“随我来。”
林玄跟着韩无疾走到演武场后园时，月亮己经爬过了墙头。
老丹师摸出个青瓷瓶，倒出粒朱红丹药：“这是护脉丹，你今日连炼两炉纹丹，灵气耗得狠。”
林玄接过丹药，入口即化，暖流顺着经脉首冲天灵盖。
他望着韩无疾鬓角的白发，忽然开口：“韩老为何帮我？”
“因为你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
韩无疾望着园子里的丹草，声音放轻，“那时我也是个穷小子，在药铺当杂役，被人踩在泥里。是位老丹师给了我半块丹方，说‘欲登丹道巅峰，先破人心之局’。”
他从袖中摸出封密信，“这是我托小青给你的。记住，丹道的路难走，但你脚下的每一步，都要踩得比丹药更扎实。”
林玄展开密信，泛黄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字，墨迹未干：“明日子时，丹盟密室，带三纹回气丹来见。”
深夜回到住所，林玄坐在青石板上，望着意识海中的光屏。
【续脉丹·初级 熟练度98%】的数字还在跳动，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摸出韩无疾给的密信，指尖轻轻抚过“密室”二字；柳家的阴谋还在暗处翻涌，而他要做的，是在暴风雨来临前，磨利手中的刀。
忽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玄迅速将密信塞进枕下，抬头时，正看见小青的影子在窗纸上晃了晃，递来个用红绸包着的东西。
他打开红绸，一枚刻着丹盟云纹的青铜令牌静静躺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韩老说，这是见面礼。”小青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明日……您小心。”
林玄捏着令牌，能感觉到上面刻着的纹路刺着掌心。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