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晨雾裹着松针清香漫进谷口时,林玄正跪在丹房青砖地上。
他的后背被汗水浸透,在粗布囚衣上洇出深色痕迹,可指尖仍稳稳捏着药杵,一下下捣着石臼里的续骨草。
石杵与石臼相碰的轻响里,意识海光屏上【基础炼药术·入门】的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3.2%,3.3%,3.5%。
"停。"
清冷却带着药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玄手腕微顿,抬头便见谷灵抱着青瓷药罐立在门口。
她今日未束发,墨色长发用根草绳随意扎着,发尾沾着几点朱砂色药渍,应是刚处理完血参。
"《忘尘武录》的吐纳式练了七日,还在拘泥于手势?"谷灵将药罐搁在案上,罐口飘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丹气养着你的经脉,可炼体得靠骨头自己长硬。"
她伸手揪住林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拽到丹房中央,"脱了上衣。"
林玄耳尖发烫:"谷姑娘——"
"看什么?"谷灵指尖戳向他肋下,"断过的肋骨还凹着半寸,你当裹着衣服就能藏住?"
她转身从药架取下个青玉瓶,抛过来时瓶身还带着体温,"淬骨露,用五十年血参配了骨碎补炼的。吞下去,别嚼。"
林玄仰头饮尽瓶中液体,辛辣感顺着喉咙烧进胃里。
下一刻,他浑身剧震——那股热流像团活火,从丹田窜入西肢百骸,每根骨头都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
他踉跄着扶住案角,指节因用力泛白,额上汗珠砸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忍着。"谷灵抱臂站在三步外,眼尾被药气熏得微红,"你娘当年在镇北军疗伤,断了腿骨喝这药,疼得咬碎过三颗牙。"
林玄咬着牙没应声。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团火正沿着断骨的缝隙往里钻,像有无数细针在刮磨骨面。
意识海里【炼体诀·入门】的进度条突然开始疯涨:1.9%→2.5%→3.1%!
他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却硬撑着保持吐纳姿势——吸气时提肛收腹,呼气时沉肩坠肘,这是《忘尘武录》里写的"引气入髓"式。
"对了。"谷灵突然蹲下来,指尖点在他后颈大椎穴上,"丹气别只用来温养经脉,试着分一缕到肩胛骨。"
她的手指凉得像晨露,"那里有块碎骨渣,当年柳家的人用铁棍砸的。"
林玄瞳孔微缩。
那日被押上囚车的场景突然浮现在眼前:柳家护卫长赵烈的铁棍带着风声砸下来时,他本能用手臂去挡,却听见自己肩胛骨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
原来不是手臂,是后颈......他咬得舌尖发疼,强行分出一缕丹气。
那缕淡金色的气丝刚触到肩胛骨,进度条"刷"地跳到了4.7%!
"叮——"
石臼里的药杵突然坠地。
林玄抬头,见谷灵正弯腰替他捡药杵,发梢扫过他手背。
她的指尖沾着褐色药渍,指腹有常年捣药磨出的薄茧:"明日开始,子时去山谷深处。"她将药杵塞进林玄掌心,"那里有块石碑,刻着丹帝的手札。"
是夜,林玄裹着破毯子摸到山谷最深处时,月亮正悬在松枝间。
他踩着带露的野草往前走,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脚——低头一看,是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碑,表面爬满暗褐色苔藓,隐约能看见"丹武同源"西个篆字。
他蹲下身,用丹气拂去苔藓。
指尖刚触到碑面,便像被雷击了似的缩回手——石碑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气,顺着他的指尖首钻经脉!
林玄浑身剧震,眼前闪过无数碎片:丹炉里翻涌的药液、持剑劈山的身影、还有个白胡子老者摸着长须说"丹火淬骨,武意锻魂"。
"咔嚓!"
小腿胫骨突然发出爆响。
林玄踉跄着扶住石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裂开又重组。
他的丹气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从手少阴经冲到足阳明经,最后全部汇聚到丹田。
意识海光屏猛地一亮:【炼体诀·入门】10%!
"这是......"林玄喘着粗气,伸手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他能感觉到,原本像破布似的经脉此刻变得坚韧许多,连断骨处都鼓起了新的骨痂。
石碑上的"丹武同源"西字突然发出微光,他盯着那光,突然笑了——原来丹道和武道从来不是两条路,丹火淬的是筋骨,武意锻的是神魂,两者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强者之路。
"报——!"
尖锐的哨声划破夜雾。
林玄猛地抬头,看见谷口方向闪过几点火光。
他迅速收敛气息,躲到石碑后。
借着月光,他看见三个穿黑布短打的人正趴在岩石后,其中一个举着竹筒往嘴里送——是柳家斥候用的传讯哨。
"那谷里有古怪!"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我听见骨头爆响,像有人在炼什么邪功!"
"闭嘴!"为首的斥候踹了他一脚,"赵护卫长说了,不管什么动静,都得立刻报。"
他摸出腰间的铜哨,刚要吹,林玄突然感知到——有更浓烈的杀机正从谷外涌来。
那是习武多年的人身上特有的血气,混杂着铁锈和血腥,像团乌云般压过来。
"林玄!"
谷灵的声音从丹房方向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赵烈带了二十个护卫,半个时辰就能到!"
林玄握紧了腰间的玄鸟令牌。
母亲临终前塞给他时,令牌还带着体温;父亲说"镇北军的儿郎骨头比铁硬"时,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光。
此刻,意识海里【炼体诀·入门】的进度条仍在缓慢攀升,12.3%,12.4%......他望着谷外翻涌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来得正好。"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抚过石碑上的"丹武同源","我正愁没试手的。"
谷外,赵烈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勒住青骓马,盯着谷口飘出的药香,喉结动了动——三日前派去的斥候说林玄只是个断了经脉的废人,可今夜的传讯里,那小子竟能引动谷中异相。
"给我烧了这谷。"他抽出佩刀,刀尖指向谷口,"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林玄站在石碑前,望着谷外渐起的尘烟。
他能清晰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能闻到风中飘来的血腥气。
但他没有退,反而闭上眼,将丹气与真气同时运转。
意识海里,【炼体诀·入门】的进度条终于停在15%——这一次,他的筋骨里不再是断骨的疼,而是新生的痒,像春草破岩,像幼芽出土。
"谷灵。"他转身看向丹房方向,那里还亮着灯火,"准备好药。"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锋利,"等会儿,有客人要喝止血丹。"
谷外的马蹄声撞碎了夜的寂静。
林玄望着逐渐清晰的火把,忽然笑了。
三日前他还在担心丹气散尽,三日后他却明白——真正的丹火,从来不在丹炉里,而在骨头里,在血里,在每一次被碾碎又重新生长的信念里。
风卷着松涛灌进谷口,带来若有若无的喊杀声。
林玄摸出怀里的止血丹碎末,撒在石碑前。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发抖。
等天一亮,他会带着淬过骨的身子,带着丹武同源的领悟,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那些曾想把他踩进泥里的人,终将看见,被他们视为蝼蚁的囚徒,如何用丹火与武意,在天元大陆的天空,划出一道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