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在独立囚室里等了三个时辰。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时，他正借着窗棂漏下的月光翻那卷《基础丹理》。
竹简边缘的毛刺刮过指腹，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老狱医说过，镇西军的主将晌午召见，可此时月亮都爬上了屋檐，显然哪里出了岔子。
"囚牢里倒养出个用功的。"
男声从背后传来，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轻慢。
林玄没回头，先嗅到了檀木香——不是狱卒身上的汗馊味，也不是老狱医药囊里的苦艾香，是掺了龙涎的贵气，沾着金粉似的。
他转身时，正看见对方指尖叩在案上的银纹酒壶。
青年着月白锦袍，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眉尾挑得老高，像把淬了毒的刀："林玄？
听说你会炼丹？"
"回公子，略懂皮毛。"林玄垂眸，视线落在对方靴底——绣着金线云纹，鞋尖沾着星点泥渍，显然刚从什么讲究地方来。
"皮毛就够了。"柳少恒随手扯过条长凳坐下，银壶里的酒液晃出半杯，琥珀色的酒浆里浮着片墨绿草叶，"我这杯酒，你喝了。"
林玄没动。
他闻见了，酒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铁锈混着蜜。
断脉草，他在《毒经残卷》里见过——这草本身无毒，可泡在烈酒里会析出断脉素，三日后经脉寸断，比毒发还难受。
"怎么？
嫌脏？"柳少恒手指一弹，酒杯"当啷"撞在林玄手背，"我柳家的酒，寻常人求都求不来。
你个流放犯，能喝到是你的福气。"
林玄捏起酒杯的瞬间，意识海的光屏突然跳动。
【疗伤丹术·中级】进度条从2.6%跳到3.1%——他知道，是方才辨认断脉草的瞬间触发了熟练度。
"谢公子。"他仰头饮尽，喉间像烧起团火。
断脉素顺着血液往上窜，太阳穴突突首跳，面上却仍挂着淡笑，"果然是好酒。"
柳少恒盯着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笑出声："装得倒像。
三日后，我倒要看看你跪在地上求我的模样。"他起身时，锦袍扫过案角，竹简"哗啦"散了一地。
门"砰"地撞上时，林玄踉跄着扶住墙。
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能清晰感觉到断脉素在经脉里啃噬——这草对武者尤其狠，他现在练气境的修为，根本压不住。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玄迅速抹了把脸，就见老狱医佝偻着背挤进来，怀里抱着个粗陶碗："喝了。"
药汁黑得像墨，苦得他舌尖发木。
可当药汁入腹，那团火竟真的弱了几分。
老狱医扒着他手腕搭脉，枯瘦的手指突然收紧："断脉草？"
"柳家的。"林玄扯了扯嘴角，趁老狱医低头看脉象时，指尖在碗沿快速一抹——他咬破了舌尖，混着血的药汁在陶碗上洇出个淡红的印子。
"你..."老狱医刚要开口，外头传来巡夜梆子声。
他猛地首起腰，把空碗塞进林玄手里："我走。"
林玄攥着碗追出去两步，就见老狱医的影子融进黑暗里。
他低头看碗沿的血渍，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柳少恒碰过这酒壶，摸过这酒杯，若这药汁里掺了他的血...
后半夜他没合眼。
意识海里的进度条爬得很慢，可每当他回忆断脉草的特征、解毒药的配比，那数字就会微微晃动。
天快亮时，他听见隔壁牢房的狱卒闲聊："柳家那小少爷昨儿个在牢里吐了半宿血，现在正请城里的大夫呢。"
林玄靠在墙上，望着窗户外泛起的鱼肚白。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简，那里头的《基础丹理》被他翻得卷了边。
"走了。"交接使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玄整理了下皱巴巴的囚衣——这是他被抓后第一次穿得整齐。
他推门时，眼角余光扫到墙角阴影里站着个人。
黑衣，斗笠，只露出双鹰隼般的眼睛。
"小子，你有点意思。"那人声音像砂纸擦过石头，"镇西军不养废物。"
林玄脚步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股子血腥气，不是新血，是浸在骨缝里的旧杀。
他没说话，只是抬头望了眼远处猎猎作响的"镇西"大旗——那旗子红得像血，却比任何时候都招展。
出了牢门，晨雾还没散。
林玄跟着使者踏上青石板路，靴底碾碎了几片带露的草叶。
他回头望了眼监牢的高墙，那里还飘着柳少恒昨夜留下的檀木香，却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驿站的灯笼在前方若隐若现。
林玄摸了摸怀里的药碗——那上面的血渍己经干了，像朵褪色的花。
他知道，从今天起，每一步都要走得更稳，更狠。
毕竟，他要踏碎的，可不止是这小小的囚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