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庭院里还弥漫着未散的薄雾,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给冰冷的帅府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辉。顾砚山的心腹副官,带着一身风尘和谨慎,捧着一个半旧的藤条箱子,登门求见。
叶辰霄正端坐在气派的客厅主位上看报,闻声抬眼,目光如同审视垃圾般扫过那个不起眼的箱子。副官恭敬地说明来意,是奉顾督军之命,送还沈小姐留在督军府的一些旧物。
叶辰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随手将手中的报纸丢在光可鉴人的红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拿回去扔了吧,”他懒洋洋地挥挥手,语气倨傲得如同在驱赶苍蝇,“我帅府金山银海,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应有尽有,还用得着她以前那些破烂玩意儿?也不嫌寒碜!”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顾砚山和沈清月过去的鄙夷。
“慢着!”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沈清月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晨光勾勒出她纤细而挺首的身影,像一株傲雪的青竹。她一步步走下,步履从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无视了叶辰霄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副官尴尬的神情,径首走到箱子前,蹲下身,打开箱盖。
她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里面那些熟悉的、带着旧日气息的寻常衣物和几件不甚值钱的首饰。最终,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陈旧的锦盒。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出,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样式古朴、末端微微泛着岁月温润光泽的银簪——那是亡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这个留下,”她合上锦盒,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冰冷的银簪能传递给她无尽的力量。她挺首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不容置疑,“其他的,按照少帅的意思,扔了吧。”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便要上楼,背影带着一种孤绝的疏离。
叶辰霄眼中的阴鸷被一丝得意取代,仿佛她此刻的“识相”和“顺从”取悦了他那扭曲的自尊心。他几步上前,长臂一伸,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一把将沈清月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紧紧揽入怀中,将她带向自己坚实的胸膛。他低下头,刻意用亲昵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语气在她耳边说:“清月,何必守着这些旧物?你还缺些什么?胭脂水粉?时兴的洋装?还是鸽子蛋大的钻石?今天我正好得空,陪你上街好好采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配得上叶家少奶奶的身份!”
那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亲密接触,让沈清月浑身瞬间僵硬,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他那令人窒息的怀抱,踉跄着退开两步,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带着冰封般的拒绝:“不必了!昨夜……没休息好,头有些疼,我先上楼歇息了。”她微微颔首,像是在极力掩饰眼中的慌乱与深切的厌恶,匆匆转身,快步离开。那决绝的裙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消失在楼梯转角。
叶辰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一点点碎裂、剥落,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酝酿着风暴的阴寒。
帅府大门外不远处的街角阴影里,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停泊。车窗被摇下一道细微的缝隙,顾砚山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透过缝隙,将帅府门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副官抬出的箱子,叶辰霄那倨傲轻蔑的呵斥,沈清月下楼时那单薄却挺首的背影,她取簪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珍视与急切,以及叶辰霄那粗暴的揽腰和她挣脱时瞬间流露的惊惶与厌恶……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当看到沈清月最终将那装着银簪的锦盒紧握在掌心时,顾砚山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才稍稍松开一丝缝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她收到了银簪。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心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转瞬即逝,便被汹涌而来的、更强烈的担忧、不甘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彻底淹没!
叶辰霄那充满占有欲和暴戾的动作,沈清月那苍白隐忍、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脸色……每一个画面都在顾砚山脑中疯狂回放,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清月在叶宅,无异于羊入虎口……叶辰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他不能再等了!多留沈清月在叶家一天,她就多一分不可预测的危险!
“回去!”顾砚山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每一个字都淬着铁与血,“立刻点兵!集结最精锐的部队!西部战区的那群叛军,必须尽快收复,给我彻底踏平!片甲不留!”
“是!督军!”副官被他语气中那凛冽刺骨的杀意激得浑身一凛,立刻应声。
帅府内,叶夫人步履从容地走进沈清月的房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辰霄说你昨夜头疼未歇,可要下人熬些安神的药来?”
沈清月略显局促:“不用了,伯母!”
叶夫人笑容加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叫母亲,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她走近一步,姿态优雅,“听说你幼年丧母,以后就把我当成你母亲吧。”
母亲?我娘亲就是被您丈夫亲手害死的!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沈清月眼中瞬间凝结冰霜,垂下眼帘,沉默以对。
叶夫人仿佛没察觉她骤冷的神色,自顾自地坐到一旁雕花椅上,状似随意地问:“你之前在督军府……住了很久?”
“嗯,有一阵子。”沈清月的声音平淡无波。
叶夫人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柔和,却字字清晰如针:“辰霄和你马上要订婚了。我们女人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要嫁入叶家,就得守叶家的规矩。”她抬眼,目光锐利地锁住沈清月,“那些个不相干的男人,就莫要再有什么牵扯了,免得惹人闲话,徒增是非。你是个聪明孩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清月指尖微凉,面上却平静如水:“我明白,母亲。”
“那就好。”叶夫人满意地颔首,放下茶盏,笑容温婉,“你歇着吧。”她起身,步履从容地离开房间,留下满室压抑和沈清月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