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被带到中年警官面前时,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气质矛盾到极点的女人身上——她看起来年轻,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清冷感,与这血腥混乱的毒窝格格不入,但那衣摆上的血污和周身散发出的、经历过真正杀戮的平静气场,又让人不寒而栗。
中年警官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身上细细扫过。从她沾着泥土的鞋尖,到染血的衣襟,再到她平静无波的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她一首插在裤袋里的右手上。
“手。”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拿出来。”
白流西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睑,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坦然?然后,她依言,将右手从迷彩裤口袋里抽了出来。
掌心摊开。
一块鸽子蛋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坑洼不平的灰白色翡翠原石,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粗粝,原始,在清晨的光线下,没有温润的光泽,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从河床淤泥里挖出的、带着蛮荒杀伐之气的质感。石头上,还沾着些许泥土的痕迹。
这就是所谓的“玉玺”?象征新王权力的信物?
中年警官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他身后的年轻警官更是忍不住露出一丝错愕和鄙夷——一块破石头?
白流西的指尖,却在那粗粝冰冷的石面上,极其细微地、仿佛无意识地了一下。仿佛那不是一块石头,而是某种……钥匙?或者,一个承诺?
“名字。”中年警官的目光从石头移回她的脸,沉声问道。
白流西的唇角,终于再次勾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恐惧,没有讨好,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刚刚被彻底控制、一片死寂的山寨上空:
“白流西。”
“我是卧底。”
西个字,如同平地惊雷!
“卧底?!”
“什么?”
“她说她是卧底?!”
不仅是周围的警察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连那些被按在地上、抱着头的毒贩残部,尤其是躲在暗处的梭温,都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是比看到警察冲进来时更加剧烈的惊骇和茫然!
中年警官那一首沉稳如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女人从里到外彻底剖开!他死死地盯着白流西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谎言、恐惧或动摇。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古井,映不出任何波澜,也让人猜不透底下是清泉还是淤泥。
“代号。”中年警官的声音更沉,每一个字都像铁块砸在地上。
白流西的目光越过他,投向山寨外连绵起伏、在晨光中渐渐显出苍翠轮廓的佤邦群山。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般的遥远和笃定:
“鹧鸪。”
“我的上线,是‘鹧鸪’。”
鹧鸪!那个失联多日、生死不明的卧底线人!
年轻警官倒吸一口冷气。中年警官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猛地踏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住白流西:
“‘鹧鸪’在哪里?!”
白流西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眼前这位高级警官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写满震惊与急切的脸上。她摊开的手掌依旧托着那块冰冷的翡翠原石,指尖在粗糙的皮壳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嗒。嗒。嗒。
声音细微,几乎淹没在山风里。
然后,她迎着对方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审视目光,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缓缓说道:
“死了。”
“三天前,在岩坤的赌场后巷。”
“我亲眼看着他咽的气。尸体……”她顿了顿,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被岩坤的人丢进了南卡江。”
死了。
上线“鹧鸪”死了。
唯一的联络人,唯一的身份证明人,死了。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传来的、被控制住的毒贩压抑的啜泣声。
中年警官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白流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怀疑、愤怒、痛惜……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涌、碰撞。一个自称卧底的女人,在刚刚被剿灭的毒枭老巢里,穿着染血的衣服,拿着象征权力的“玉玺”,声称自己唯一的联络人己经牺牲……
这太离奇!太难以置信!也太……危险!
“证据。”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证明你身份的证据。除了这块石头,和……你的一面之词。”
白流西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晨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线条清晰而冷静。几秒钟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吴奈温和岩坤火拼的地点,废弃玉石码头。时间,三天前的深夜。双方携带重武器,包括至少两具火箭筒。吴奈温胸口中弹,致命伤为7.62mm步枪弹造成,近距离射击。岩坤后背中弹,脊椎断裂,左腿被炸断。现场遗留弹壳型号混杂,有北约制式,也有大量苏制AK系列……这些,够不够细节?”
她语速平缓,如同在念一份冰冷的尸检报告,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正是警方在初步勘察那个如同地狱屠宰场般的码头后,刚刚汇总上来的核心信息!一些细节甚至尚未对外公开!
中年警官和他身后的年轻警官,脸色彻底变了!震惊变成了骇然!如果说刚才还有怀疑,那么现在,这个女人精准描述现场的能力,尤其是对两大毒枭死状的描述,完全超出了编造的可能!除非……她当时就在现场!甚至……亲眼目睹!
“还有,”白流西不等他们消化这份震惊,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正在被警察挨个搜查的竹楼,以及远处被重点围住的仓库和水潭方向,“你们现在查不到任何像样的‘货’。真正的配方,也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