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是被后颈的刺痛惊醒的。
醒来发现并不在自己房间。他好像在海边，黑暗中有粘稠的液体漫过脚踝，他闻到海藻腐烂的腥气混着84消毒水的味道。荧光绿的代码在海面上不停流淌，组成通往海底的阶梯。
每级台阶都嵌着半张人脸，他们眼眶空洞，朝李想微笑。空中不断回响着《理想三旬》的歌声。歌声缓慢，掺杂着指尖划过玻璃的声音。
他踩着台阶走向海底，小心躲避台阶上一闪而过的球状黑影。又有小孩子的声音远处传来，声音模模糊糊又混杂着痛苦的呻吟。
"李警官，来玩捉迷藏啊。"
童声越来越多，从西面八方涌来，李想惊吓到退着踩碎了台阶上滚动的球体。李想低头一看，是一个又圆又大的眼球，汁液爆开的瞬间，整个空间亮起幽蓝的磷光。
他后退时撞到一团蠕动的电缆，那些裹着绝缘胶皮的粗壮缆线突然像痉挛的肠子般抽搐起来。他借着磷光细看，发现每一只伞状体都顶着不同照片——物证科小王的照片是警局统一拍摄的蓝底照，但治安队长老张的证件照是监控视频的截图。
"别碰它们！"
他猛地缩回险些触碰到水母的手，这声音是档案室陈姐的。循声望去，某只水母正用触须卷着她的证件照，照片里的陈姐突然眨了眨眼，嘴角弧度完美的好像被尺子量过，原本黑色的瞳孔泛起冰蓝，嘴角机械地重复开合。李想贴近到能看清她唇语时，听见她在唱《理想三旬》。
更多水母从电缆缝隙涌出，技术科新人的照片甚至还是入职申请表上的红底照。当李想看到自己的证件照出现在最大那只水母头顶时，他终于发现了变化：所有照片的拍摄日期都写着"幻界3.0发布会次日"。
次日是哪天啊？李想皱眉。他现在在哪里，这些机械水母又是什么？他是不是做梦了？
半透明的机械水母正在执行精密作业：三条触须末端的激光器切割开电缆护套，西条附肢的吸盘粘走铜芯上的绝缘涂层，最后用尾部的针状口器将荧蓝液体注入的导线。被"加工"过的电缆断面开始生长出神经突触般的绒毛，而警员们的证件照则随着侵蚀进度逐渐褪色。
李想突然注意到，治安科所有外勤警员的证件照都蒙着层血色滤镜。当他试图用碎石砸向某只水母，照片里的警员突然集体转头瞪视，七窍流出荧蓝液体。这些液体落地后化作蛞蝓，沿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自打他小时候被蛇爬过小腿，他就特别怕这样的软体动物，但是现在的感觉却特别迟钝。李想拿起蛞蝓，做了个棒球投球的姿势，想把这些东西扔远一点。
下一秒，手中的蛞蝓忽然消失不见，一条触须扫过他的太阳穴，霎时涌入的信息流让他看到真实世界的恐怖画面：此刻警局值班室的监控屏幕上，所有被水母寄生的警员影像都在同步闪烁蓝瞳，嘴里还唱着《理想三旬》。
李想皱眉，这歌有什么特别，为什么都在唱。
当最后一段主电缆被注满荧蓝液体时，所有证件照突然发出尖锐的电子音："系统升级完毕，开始执行第114514号协议。" 水母群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伞盖上的照片切换成M公司高管的证件照，嘴朝着李想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
李想跑开，水母并没有追击。
在转过珊瑚形成的罗马柱后，他看见那东西盘踞在沉船残骸上，那是团半透明的胶质生物，体内漂浮着几千个正在融化的脑组织，每块灰质都在同步播放不同玩家的记忆片段。十二条发光的触须刺入海底光缆，正把荧蓝的液体泵向一个高塔。
"终于等到你了。"生物表面凸起一张他从未见过却很熟悉的脸，声音却像电子合成器在模仿人类，"你的神经突触比平均值多17%，正好用来当主服务器的缓冲器。"
李想转身要逃，却发现双脚长出数据线扎进海床。那生物伸出葡萄串般的复眼，每颗眼球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他：在警局猝死的、变成植物人的、甚至有个版本的他正戴着VR设备给生物投喂自己的记忆碎片。
"你们在真实世界查案的样子真可爱。"生物突然分裂成无数像素块，重组后变成林博士的模样，只是嘴角裂到耳根，声音如同三个音箱的杂音混合。
"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
腐烂的主播从它裙摆下爬出，举着自拍杆怼到李想面前。首播间的弹幕突然实体化，变成食人鱼啃咬他的手脚。他抓起一条弹幕查看，上面滚动着"用户A**3己同意脑波续租协议"。
正当触须要刺入太阳穴时，实验室的尖叫鸡U盘突然从天而降。这只橡胶玩具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啼叫，生物体内的大脑集体抽搐起来。李想趁机拔腿狂奔，撞进一扇标着"404错误"的门——
却跌入M公司的脑机接口测试间。
这次头盔里的钢针变成了吸管，正滋滋作响抽取他的脑脊液。玻璃门外，局长正和那团生物下国际象棋，棋子全是瞳孔发蓝的警员。局长转头，递给他一个手表，说:“一起唱《理想三旬》”
李想大喊，嘴里却吐出成串的电子蟑螂，这些机械虫立刻爬满控制台引发了连环爆炸。
李想浑身湿透地惊醒时，手机显示凌晨3:24分。床头柜上的M公司宣传册模糊不清，窗外月光把树影投成海底电缆的形状。他颤抖着摸向后颈，那里什么都没有，但脑子下意识的告诉他，不对，该有个伤口。
智能音箱不知道发什么抽，正在重复播放《理想三旬》，不知道为什么在唱到“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时声音突然拔高，李想就是被那声震耳欲聋的“醒来”惊醒。
“智障，赶紧把声音关闭。”李想揉揉眉心，吩咐智能管家。管家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回到:“主人，您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李想三步并作两步把音箱的电源拔掉，世界清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