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宗的庆功宴设在揽月阁，二十八盏琉璃灯悬于穹顶，灯油是从清蘅记忆中提炼的"童真之蜜"，散发着甜得发苦的气息。清瑶穿着绣着双生花的月白道袍，袖口的银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是用清蘅的灵魄丝织成的，每动一下就会蹭到皮肤，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恭喜清瑶师妹，成为本宗最年轻的内门首徒！"大师兄举起酒杯，杯中酒呈珍珠色，与清蘅的记忆液体一模一样。清瑶注意到他敬酒时手腕内侧翻出，那里有一道形如锁链的疤痕，与她掌心的印记十分相似。
"快收下吧，这是'避魂礼'。"三师姐推来雕花礼盒，盒盖打开的瞬间，清瑶闻到一股熟悉的沉木香——那是清蘅身上的味道。礼盒里躺着一支玉簪，簪头雕着并蒂山茶，其中一朵花瓣上有暗红斑点，像极了庭院里枯萎的双生花。
掌事长老站在廊柱旁，手中佛珠每颗都刻着弟子的生辰八字。清瑶与他目光相接时，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佛珠突然断裂，滚落在地的珠子上，她看见"沈清蘅"的名字被刻在最中央，周围环绕着"清瑶""凌仙宗弟子"等字样。
"长老，这是......"
"食髓知味，方能证道。"长老弯腰捡珠子，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胎记状疤痕，"清瑶小施主可知，为何你修炼'忆剑诀'时从无瓶颈？"
清瑶想起闭关中看见的画面：清蘅被锁链束缚，她举着银剪走向暗室。掌事长老的佛珠突然发出微光，她看见每颗珠子里都囚禁着一段记忆——有弟子为突破境界抽取妹妹的快乐记忆，有长老用禁术篡改婴儿的胎魂......
"因为你用的不是普通的记忆，"长老将佛珠重新串好，"是双生胎魂的灵魄碎片，那是亿万人中才出一对的天材地宝。"他指尖点在刻着清蘅名字的珠子上，珠子里映出清蘅今日清晨咳血的画面，"不过天材地宝也有耗尽的一天，你妹妹的灵魄......"
"够了！"清瑶猛地起身，玉簪从礼盒中飞起，簪头的血斑花瓣突然绽开，露出里面蜷缩的甲虫，翅膀上刻着"替死"二字。周围弟子纷纷后退，有人惊呼："避魂礼失效了！"
清瑶这才注意到，所有弟子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恐惧与怜悯，像在看一个即将爆炸的容器。大师兄苦笑一声："师妹还不知道吧？每个内门弟子的道基都是用亲人的记忆堆砌的，只不过......"他看向清瑶的袖口，"你的道基最纯，也最......"
"住口！"执事长老的声音从楼梯传来，他捧着凌仙宗的镇宗之宝"万忆灯残片"，残片上的灯油己经凝固成血红色，"清瑶首徒需保持道心纯净，休要听这些胡言乱语。"
晚宴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清瑶独自来到后园，双生花树己经被连根拔起，树坑里填满了刻着生辰八字的木牌，其中一块木牌上的字迹被刮去，只留下"沈"姓偏旁。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闻到一股混合着铁锈与药味的气息——那是清蘅的血与泪。
"首徒姐姐果然在这里。"
清瑶转身，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弟子，手里抱着一只布偶，布偶的面容竟与清蘅一模一样。小弟子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姐姐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行避魂礼吗？因为每个用亲人记忆修炼的人，都会慢慢变成他们的样子......"
布偶的眼睛突然转动，清瑶看见布偶瞳孔里映出的画面：她穿着清蘅的衣服，戴着银锁，站在暗室里对着镜子微笑。小弟子掀开布偶的衣襟，露出里面塞满的记忆碎片，每片碎片上都有清瑶的脸。
"他们说你是天才，"小弟子将布偶塞进清瑶怀里，"可我听见长老们说，你其实是个容器，等你妹妹的灵魄用完了，就会轮到你......"
远处传来晨钟的轰鸣。清瑶猛地推开布偶，发现布偶的填充物不是棉花，而是缠成死结的胎发，与序章里的一模一样。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香炉，香灰撒在树坑的木牌上，露出底下的刻字："第107对双生儿，沈清瑶/沈清蘅，魂基状态：完整。"
"清瑶小施主果然聪慧。"执事长老的灰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手中的万忆灯残片亮起，残片里映出清蘅被锁在暗室的画面，"既然知道了真相，明日便开始准备'夺魂仪式'吧，你妹妹的灵魄，该完全属于你了。"
清瑶看着残片里的清蘅，发现她手腕上的胎记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瑶的锁链印记。她突然想起第五章里清蘅说的话："你吃的不是记忆，是我的灵魄。"此刻终于明白，原来从洗魂礼开始，她就一首在吞噬清蘅的灵魄，而所谓的"内门首徒"，不过是凌仙宗培养的高级容器。
"我拒绝。"清瑶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印记，"我要带清蘅离开这里。"
执事长老摇头叹息，指尖在残片上画符，清瑶顿时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人在她识海里搅动银剪。她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涌来，这次不再是清蘅的记忆，而是她自己的——三岁时抢夺清蘅的拨浪鼓，五岁时故意推她摔倒，七岁时眼睁睁看着长老带走她......
"这些才是你的真实记忆，"执事长老怜悯地看着她，"清瑶小施主，你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妹妹？不，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存在是威胁，所以主动与本宗合作，用她的灵魄换取修炼资源。"
清瑶感到一阵眩晕，记忆中的自己与镜中的倒影重叠，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真实的。她低头，看见手腕的胎记正在渗出银血，而树坑里的木牌突然全部立起，每块木牌上都刻着同一个名字：沈清瑶。
"现在去暗室吧，"执事长老递来银剪，"完成最后的仪式，你就再也不用被记忆的裂缝困扰了。"
清瑶接过银剪，刀刃上映出她此刻的脸，那脸上带着与序章婴儿相同的狡黠笑容。她转身走向暗室，听见身后的小弟子轻声说："姐姐，你的影子......好像变成两个人了。"
月光穿过云层，在清瑶身后投下两道影子，一道穿着内门道袍，一道穿着清蘅的粗布衣裳，两道影子的手腕上都有胎记，正在互相缠绕，像极了双生花的根茎。而在凌仙宗的地底深处，万忆灯的残片正在吸收清瑶的银血，灯油里渐渐浮现出第三道影子，那影子的嘴角上扬，露出不属于任何人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