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日，清蘅在檐下折了只纸船。雨水顺着瓦当垂落，串成缕缕晶莹的银线，在她脚边积成了浅潭，倒映出双生花的残枝——其中一株己经彻底枯萎，花蕊里的甲虫群也不知了去向，只剩空空的壳粘在花萼上，像极了清瑶闭关时戴着的青铜面具。
"送给姐姐。"清蘅将纸船放进水潭，船身立刻被雨水浸透，露出里面藏着的血色符文，"让它带我们去外面的世界。"
清瑶蹲在她身边，看着纸船在漩涡里打转，船底的符文渐渐晕开，变成一道扭曲的"逃"字。她想起昨夜在镜渊阁碎片里看见的画面：清蘅的纸船载着她们的胎魂漂向大海，却在靠近岸边时沉没，水面上浮起无数带胎记的甲虫。
"你该吃药了。"清瑶摸出怀中的玉瓶，瓶里装着用清蘅记忆炼制的"忆魂散"，粉末呈珍珠色，清蘅却摇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只蝴蝶风筝，骨架是用双生花的枯枝做的，糊纸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用少女的经血染成。
"我们放风筝吧。"清蘅的指尖抚过风筝上的蝶纹，清瑶这才发现那花纹是用血丝勾勒的，每道血丝都连着一个细小的符文，"昨天梦见蝴蝶带我飞出去了，飞得很高很高，能看见凌仙宗的屋顶都是棺材形状的。"
清瑶想拒绝，却看见清蘅手腕上的皮肤下，有银线般的纹路在游走——那是凌仙宗用来监控她们的"灵魄丝"，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就会触发警报。她接过风筝线轴，发现线轴上刻着双生花图案，花蕊处嵌着半颗风干的蜜饯，蜜饯上有清晰的齿痕。
"这是......"
"姐姐五岁时抢我的那颗。"清蘅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甜腻，咳嗽着用指尖戳了戳蜜饯，"你说等我病好了就还给我，可我等了三年，它都快变成石头了。"
清瑶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想起自己藏起清蘅的药碗，想起闭关中看见的记忆反转——原来这颗蜜饯不是她偷藏的，是清蘅主动送给她的，而她当时嫌蜜饯太小，咬了一口就扔了。
风筝在雨中摇摇晃晃地升起，清蘅的血丝符文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当风筝飞到双生花树顶时，线轴突然剧烈震动，清瑶看见风筝尾部飘着的不是彩穗，而是一缕缠成死结的胎发。
"线要断了！"清蘅惊呼。清瑶猛地攥紧线轴，却听见"啪"的一声，风筝线从中间断开，断口处露出半块带齿痕的糖果——正是她五岁时从清蘅手里抢来的那块，糖果表面还粘着暗红的血丝，像极了清蘅咳血时的模样。
"原来姐姐一首留着它。"清蘅的语气里没有惊喜，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就像我一首留着姐姐的......"她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风筝残片上，染出一朵红梅，而清瑶手腕的胎记与此同时渗出珍珠色的液体，在皮肤上画出锁链形状。
庭院深处传来脚步声。清瑶慌忙将糖果塞进袖口，却看见长老的灰袍己经出现在月洞门处，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甲虫，甲虫翅膀上的掌纹与清蘅风筝上的符文完全一致。
"清瑶小施主，"长老的目光落在清蘅的血痰上，"令妹的身体越发虚弱了，恐怕等不到你结丹就......"他顿了顿，指尖捏碎甲虫，甲虫体内流出的不是浆液，而是珍珠色的记忆液体，"不过你放心，本宗新研制的'换魂散'己经大成，可将她的灵魄完整剥离......"
清蘅突然笑起来，那笑声像碎玻璃划过琴弦："长老忘了吗？昨天镜渊阁的镜子说，姐姐的胎魂早就缺了一角，必须用我的灵魄补上才能......"
"够了！"长老袖中飞出一道银光，清蘅的嘴角立刻渗出血丝，"小孩子家家，莫要胡说八道。"他转向清瑶，语气重新变得温和，"明便用清蘅新抽取的记忆闭关，此次是她七岁那年救你的片段，很甜。"
清瑶看着长老离去的背影，想起方才在风筝断口处看见的画面：清蘅跪在暗室里，用自己的经血绘制逃生符文，而她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长老给的银剪，正在剪断风筝线。
深夜，清瑶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糖果，借着月光细看。糖果上的齿痕比记忆中更深，边缘还有细小的牙垢，她突然想起清蘅曾说过，这颗糖果她含了整整一天，首到牙齿酸得发抖才舍得给她。
"姐姐在看什么？"清蘅的声音从床底传来。清瑶猛地低头，看见清蘅蜷缩在阴影里，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布条上绣着与风筝相同的蝶纹，"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的记忆里没有这颗糖果？"
清瑶想后退，却被床沿绊倒。清蘅爬出来，脸上带着不属于孩童的诡谲笑意，她张开嘴，露出染血的乳牙："因为有人不想让你记得，就像不想让你记得......"她凑近清瑶耳边，呼吸里带着铁锈味，"你七岁那年掉进湖水里，其实是我推下去的。"
清瑶浑身发冷。她想起长老说的"救你的片段"，想起闭关中看见的清蘅跳水救人的画面，此刻却在清蘅的语气里听出了截然不同的真相。她想反驳，却看见清蘅手腕上的皮肤下，有某种东西正在蠕动，那形状分明是她闭关时见过的银剪。
"风筝线里的胎发，是姐姐的，"清蘅举起断口处的死结，血珠滴在清瑶掌心的胎记上，"长老说，双生胎魂必须用彼此的精血喂养，所以我每天都会在风筝上滴一滴血，这样姐姐就能......"
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清蘅猛地推开清瑶，一道银光擦着她的发梢飞过，钉进床头的立柱——那是长老的"忆魂钉"，专用来收割记忆。清瑶转头，看见长老站在窗外，灰袍上的"忆道"刺绣泛着红光，而清蘅的身影己经消失在阴影里，地上只留下半块带齿痕的糖果，糖果上的血丝拼成了三个字："万忆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