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灵田飘着细雪,林渊蹲在戊区西北角的粪池旁,盯着水面漂浮的艾草叶发呆。三日前外门弟子王浩找茬,将他藏在柴房的半捆金缕草扔进粪池,此刻草茎己被粪水浸得发黑,却意外透出一丝腐草化灵的异香——这是《灵田秘录》里未记载的变化,腐秽之气与金缕草的燥性相冲,竟在厌氧环境中产生了微妙的灵气反应。
“看什么看,臭杂役!”皮靴踹在他后心,林渊踉跄着跌入泥地,抬头看见王浩正搂着两个外门弟子,腰间佩剑挂着丹鼎峰的紫金穗——正是徐长老一脉的标记。对方靴尖碾过他手中的艾草,冷笑道:“听说你会制暖身药?明日给本少爷送十团来,敢掺磁石粉就把你丢进洗药池。”
等脚步声消失,林渊才敢起身。粪池水面倒映着他沾满粪污的脸,鬓角还粘着半片发霉的艾草叶。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最脏的地方,往往藏着最纯的药引。”指尖捻起那片叶子,发现叶脉间凝着细小的气泡,破裂时竟发出“滋滋”的蚀铁声——这是腐秽灵气与金属相斥的征兆。
深夜亥时,杂役院的鼾声此起彼伏。林渊裹着浸过冷水的布帛遮住口鼻,提着粪桶摸回粪池。结冰的水面下,金缕草的根茎己与粪泥融为一体,形成拳头大小的黑色团块。他强忍恶臭将其捞出,发现团块表面竟泛着暗金色光泽,与碾轮上“秽浊化蚀”的残字描述相符。
柴房的破窗灌进冷风,林渊将粪团放在青铜碾轮上。碾轮转动时,腐秽之气与青铜表面的药脉刻痕产生共鸣,黑色团块渐渐化作青灰色气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却在接触铁器的瞬间,让生锈的铁锄冒出青烟。
“成了。”他低声自语,将气团分成两份,一份用蜡丸封存,另一份悄悄抹在王浩昨日遗落的玉佩上。玉佩是低阶灵器,次日正午果然出现细密裂纹,气得王浩在杂役院大发雷霆,却不知真正的杀招,藏在他明日晨课要用的佩剑里。
寅时三刻,演武场的积雪被踩成冰泥。林渊混在杂役队伍里,看见王浩正挥舞佩剑演示“烈阳三式”,剑身映着初升的太阳,紫金穗在风中翻飞。当剑刃劈向木桩的刹那,他悄悄捏碎袖中的蜡丸,腐秽气团顺着风势飘向剑柄。
“咔嚓”——金属断裂声格外刺耳。王浩的佩剑从中间崩裂,锋利的断口泛着暗金色锈迹,像被强酸腐蚀过一般。全场哗然,负责晨课的外门执事皱眉上前,指尖划过剑身:“中了秽浊蚀金术?这是青岚堂禁术......”
林渊立刻低头,余光看见王浩的脸涨成猪肝色。对方袖口的紫金穗正在渗出黑锈,与他抹在剑柄上的气团痕迹完全吻合。执事忽然盯着杂役队伍:“谁懂灵器养护?”人群中有人推搡,他被迫上前,装出惶恐的模样:“回、回执事,小的昨日见王师兄的剑沾了粪水......”
“住口!”王浩突然拔剑,断刃指着林渊咽喉,“你敢诬陷本少爷?”却在此时,断剑上的黑锈突然蔓延,在他掌心烙出紫斑——正是紫纹毒的初期症状。执事脸色大变,一把扣住王浩手腕:“你修炼了紫纹邪功?”
演武场瞬间戒严,林渊被拖到角落,看着王浩被执事带走。他知道,这招“秽浊蚀金”表面腐蚀灵器,实则能引出紫纹毒的潜伏气息——父亲当年在碾轮刻痕里提过,紫纹丹炉的产物会与腐秽灵气产生共鸣,这正是揭露丹鼎峰余党的关键。
午后,杂役院来了两个青岚堂弟子。林渊正在劈柴,听见他们与监工低语:“王浩体内有紫纹毒引,他的佩剑......”话未说完,其中一人忽然盯着他手中的斧头,斧柄上残留的青灰色痕迹,正是秽浊气团的印记。
“你,跟我们走。”弟子抽出腰牌,云纹边缘泛着微光,与沈砚的银杏叶同属青岚堂正统。林渊跟着他们转过三道回廊,看见沈砚正站在青岚堂偏殿,案上摆着半截断剑,剑身上的蚀痕与碾轮经络图上的“金缕草-粪污”脉络完全重合。
“做得不错。”沈砚挥手屏退弟子,指尖划过断剑缺口,“王浩是丹鼎峰外务堂的人,上个月刚给紫纹丹炉送过五灵根弟子。你用秽浊气团引出毒引,等于断了他们一条暗线。”他忽然压低声音,“但你暴露了会用青岚禁术,丹鼎峰现在正盯着你......”
话未说完,偏殿外传来喧哗。林渊从窗缝看见,丹鼎峰的执事正带着弟子闯入,为首者腰间挂着紫纹臂甲,正是徐长老的旧部。沈砚迅速将断剑塞进他怀里:“从密道走,去灵田戊区老井,那里有青岚堂初代药童的手记......”
密道潮湿的石壁上刻着箭头,林渊摸着断剑上的蚀痕,忽然想起昨夜碾轮发出的微光。当他推开老井底部的暗门时,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浓郁的艾草香——整间石室堆满陶罐,罐口封着的,正是王浩扔进粪池的金缕草,此刻草茎上竟结着细小的晶露,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凡草入秽,反生灵露......”他念着手记扉页的字,发现每罐金缕草旁都放着片银杏叶,叶脉上刻着不同的蚀金配方。最深处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小鼎,鼎身刻着与碾轮相同的经络图,炉心位置嵌着半块碎玉——正是他父亲的遗物。
当林渊将断剑放入鼎中,晶露自动融入剑身,蚀痕竟开始愈合,只是原本的紫金穗印记,被烙上了个小葫芦。他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不仅用碾轮刻字,更在灵田各处布下“秽浊炼药”的暗桩,专门克制紫纹丹炉的灵器。
回到杂役院时,暮色己浓。张栓躲在柴房里等他,怀里抱着个油纸包:“丹鼎峰的人在查你的底细,沈执事让我给你这个——”打开油纸,里面是件绣着半片云纹的外门弟子服,还有枚刻着“杂役乙等”的腰牌。
“明日起,你升为乙等杂役,负责给外门弟子送药。”张栓压低声音,“王浩被关进修过堂,他供出紫纹丹炉下月十五开炉,需要五灵根杂灵脉......”他忽然盯着林渊的眼睛,“他们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体质。”
深夜,林渊摸着新腰牌上的云纹,发现纹路走向与碾轮经络图的“手太阴肺经”完全一致。他取出藏在棉袄里的秽浊气团,发现经过老井石室的艾草熏陶,气团表面竟浮现出细小的葫芦纹——这是药纹同辉的初步显现。
五更天,他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开门看见个面生的杂役,塞给他片银杏叶便跑:“丹鼎峰弟子今夜要烧戊区灵田!”林渊冲向灵田时,己看见火光映红天际,王浩的几个同伙正提着油桶,往种着五气芦的湿地泼火油。
“住手!”他甩出秽浊气团,气团接触火油的瞬间发生剧烈反应,腾起的黑烟竟凝成紫纹形状。对方见势不妙正要逃,却被突然赶来的青岚堂弟子围住。火光中,林渊看见沈砚站在火场边缘,向他微微点头——原来这一切,都是引蛇出洞的局。
火势被扑灭时,晨曦初露。林渊蹲在焦黑的湿地旁,发现五气芦的根茎并未完全烧死,反而在秽浊气团的保护下,长出了带着金斑的新芽。他忽然想起手记里的话:“凡草经秽,方知坚韧。”指尖划过新芽,竟感到一丝微弱的灵气共鸣,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
杂役院的庆功宴上,林渊第一次坐在乙等杂役的席位。张栓拍着他肩膀笑骂:“你小子,把粪池变成了药库,以后谁还敢丢你药草?”话未说完,殿外传来通报:“丹鼎峰执事求见,说要讨回被腐蚀的灵器。”
沈砚向他使眼色,林渊起身整理衣襟,新缝的小葫芦标记藏在袖口内侧。当他看见丹鼎峰执事腰间的紫纹臂甲时,掌心的秽浊气团突然发烫,而碾轮经络图上的“足厥阴肝经”刻痕,正对应着臂甲的位置。
“听说你会修灵器?”执事上下打量他,“把王浩的剑复原,本执事既往不咎。”林渊低头应是,取出断剑时故意让对方看见剑柄上的小葫芦——这是青岚堂与丹鼎峰决裂的信号。当他将修复好的剑递回去时,剑身上的紫纹印记己被替换成隐没的葫芦纹,只有修炼紫纹邪功的人才能看见。
执事满意离去,沈砚却在他耳边低语:“丹炉开炉之日,他们会用‘引灵旗’锁定五灵根,你必须在旗子升起前......”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巨响,有人通报:“外门弟子服毒昏迷,体内有秽浊之气!”
林渊心中一凛,想起昨日在火场,他的秽浊气团曾不慎溅到青岚堂弟子身上。当他赶到现场,看见弟子掌心的紫斑时,忽然明白——紫纹毒与秽浊气团相生相克,若控制得当,竟能成为破解丹炉的关键。
深夜,他再次来到老井石室,对着青铜小鼎研究了整夜。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石室,他终于在鼎底发现了父亲的留言:“秽浊为引,丹炉为媒,以血祭轮,可破紫纹。”旁边画着的,正是下月十五的丹鼎峰星象图,炉心位置标着小小的葫芦。
回到杂役院,林渊发现新领的外门弟子服里,不知何时多了本《青岚秽浊录》,首页夹着片银杏叶,叶脉上写着:“丹会当日,混进送药队伍,目标——丹炉引灵旗。”他摸着书页间的粪污印记,忽然轻笑,父亲当年怕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才会在粪池旁埋下金缕草,让他这个杂役,有了撬动丹鼎峰的支点。
这一日,外门弟子们发现,那个总带着臭味的杂役,如今身上竟飘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就连他走过的地方,铁器都会莫名变得锋利。却不知,在他袖口的碾轮刻痕里,藏着能腐蚀紫纹的秽浊气团,在他胸口的碎玉下方,跳动着与丹炉共鸣的凡骨灵脉。
当暮色再次笼罩苍澜宗,林渊站在戊区灵田,看着老井方向腾起的薄雾,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影在雾中转动碾轮。他知道,明日的送药任务,将是他打入丹鼎峰的第一步,而王浩引发的这场杂役纷争,不过是紫纹阴谋的小小涟漪。真正的风暴,藏在丹会那日的紫纹丹炉里,藏在引灵旗的五灵根标记中,更藏在他即将滴落的、带着药纹的鲜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