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司礼监值房内。
鎏金狻猊炉吐出的龙涎香雾中,刘瑾正斜倚在紫檀雕螭纹的罗汉榻上。
他身着绛红蟒袍,领口露出的肌肤竟比怀中白玉拂尘还要细腻三分。
指尖正着本青皮奏折,朱批的墨迹未干,在烛火下泛着血般的光泽。
“老祖宗,御马监张公公递牌子求见。”小太监跪在猩红地衣上,额头几乎触到刘瑾的云纹靴尖。
刘瑾眼皮都未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个“嗯”字。那拂尘柄却突然转了三转——这是准了的意思。
张永进来时特意放轻了脚步。他今日穿着簇新的靛蓝斗牛服,腰间悬着的牙牌却用黄绫子裹了——这是刚从南京快马送来的密匣里取出的凭证。
“给刘公公请安。”张永虽然执掌御马监,和刘瑾、谷大用同为“八虎”成员。
但权势地位远远不如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的刘瑾。
张永行礼时袖中滑出个红封,正落在刘瑾脚边。那厚度少说五万两的银票,隔着桑皮纸都能嗅到油墨香。
刘瑾的拂尘尖轻轻一挑,那红封便飞入袖中。他这才掀了掀眼皮:“张公公怎么今日得闲了?”
张永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今早南京锦衣卫百户裴硕送来了《辟邪剑谱》,我亲自验过,确是当年宫中失窃的《葵花宝典》残片。”
刘瑾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在奏折上掐出个月牙印。那宝典残页他寻了整整几十年,竟被个小小百户寻回?
“那裴硕...”张永的嗓音更低了,“武功奇高,韦康的化骨绵掌都讨不得好。”
接着话音一转:“刘公公,前些日给您说的那事?”
“啪!”刘瑾突然将奏折拍在案上,惊得檐角铜铃轻颤。
他盯着张永看了半晌,突然尖声笑起来:“张公公,这紫禁城躺着多舒坦,你非要讨监军的差事?”
张永的腰弯得更低了:“安化王叛乱,大军出征在即,若能在皇上面前...”
“够了!”刘瑾的拂尘柄突然抵住张永咽喉,声音却柔得像蜜里调油:“五万两就想要监军?你当老祖宗的差事是菜市口的萝卜?”
张永冷汗涔涔,却见刘瑾突然抽出一卷黄绫圣旨。那明黄卷轴上:“着御马监张永提督军务”的字样,赫然盖着司礼监的紫花大印!
“早给你备下了。”刘瑾的拂尘轻轻扫过张永面颊,“不过...他忽然贴近张永耳畔,呼出的气息带着麝香的甜腻:“再拿五万两来换。”
这一惊一乍弄的张永浑身一颤,连忙点头答应。
张永退出值房时,听见身后传来刘瑾阴柔的吩咐声:“去,把石文义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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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文义躬身将写满《辟邪剑谱》的袈裟呈至刘瑾案前,低声道:“督公,此物经南镇抚司验看,确与《葵花宝典》同源。”
刘瑾用拂尘挑开袈裟一角,瞥见残页上熟悉的朱砂批注,冷笑道:“当年林远图从莆田少林偷走的,可不就是这些字句?”
他忽将拂尘柄重重敲在石文义肩头,“那裴硕……韦康的化骨绵掌都奈何不得?”
石文义忍着疼回禀:“此子悟性甚高,飞鱼刀决在他手里变得威力十足。”
刘瑾眯眼盯着烛火,蟒袍上的金线随呼吸明灭:“既是个能咬人的,就拴在京城罢——升他半级做北镇抚司副千户,专查江湖逆案。”
“但规矩不能坏,叫他拿一万两雪花银来换这顶新纱帽!”
刘瑾袖中滑出张永早前献上的红封,指尖捻着银票嗤笑:“张永这老狗凑十万两才换个监军,裴硕么……且看他懂不懂做狗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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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临,京师的朱雀大街上华灯渐次亮起。裴硕换下飞鱼服,着一袭靛青织金首裰,腰间却仍悬着那柄绣春刀,活像个富贵公子哥。
他正把玩着任盈盈发间的金步摇,忽听厢房门“吱呀”一响。
岳灵珊抱着剑立在廊下,素白中衣外罩着件藕荷色单衣,衬得锁骨处的疤痕愈发明显。
“我不去,要练剑。”她抿唇盯着青砖缝,马尾辫随摇头的动作轻晃。
“伤筋动骨一百天。”裴硕突然闪至她身侧,指尖勾起她一缕碎发,“小师妹的'玉女十九剑...”他故意学她挽剑花的姿势,腕子一翻却成了轻佻的调戏手势,“再闷着该锈了。”
任盈盈的湘妃色裙裾掠过门槛:“人家不领情,你...”话音未落,裴硕己抄起岳灵珊的剑鞘,北冥真气震得她虎口发麻,佩剑“锵“地钉在廊柱上。
“看,”他指着剑穗微微晃动的平安扣,“在福州就说你系得不对。”
说话间突然拦腰将人抱起,惊得岳灵珊一掌劈向他咽喉,却被他偏头躲过,顺势咬住她指尖:“街上新来了家川菜馆子...”
任盈盈突然将蜜饯盒子砸向裴硕后脑,被他反手接住时,恰露出盒底暗藏的银针。
三人身影在灯笼下交叠成趣——裴硕左臂箍着挣扎的岳灵珊,右手指尖夹着任盈盈的暗器,腰间刀鞘还挂着个不知何时顺来的糖人。
朱雀大街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岳灵珊被裴硕半揽着挤过人群时,后腰玉佩突然被个扒手摸到。
她本能旋身扣腕,却见那贼人己被裴硕用糖人杆点住穴道,正滑稽地僵在糖葫芦摊前。
“京城的小偷可比余沧海的手快。”裴硕笑着往她嘴里塞了颗山楂,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唇瓣。
岳灵珊咬破糖衣的酸涩间,忽见任盈盈立在胭脂铺前,正将一盒胭脂抹在裴硕手背比色。
“湘妃色衬你。”裴硕将染了胭脂的拇指按在岳灵珊眉心,留下个暧昧的红印。
她抬脚就踹,却被他借力带进绸缎庄——整匹的云雾绡“哗啦”展开,隔着轻纱望去,任盈盈正把银针抵在他喉结处挑逗。
回到客栈时,岳灵珊发现窗前多了盏走马灯——灯影转过华山云雾奇景,竟是按她白日练剑的身姿所绘。
裴硕从窗外翻进来,手里还拎着食盒。
“三杯鸡,特意没放茱萸。”他揭开盖子时,热气模糊了岳灵珊瞬间泛红的眼眶。
任盈盈突然用银针挑起块姜片:“撒谎,明明...”却被裴硕叼住手指,顺势将人压进锦被。
岳灵珊转身欲走,腰间却多了条湘妃色丝绦——正是白日里那匹云雾绡的边角。
窗外更鼓响起时,岳灵珊抱着剑坐在屋顶。指尖抚过丝绦上歪斜的针脚,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任盈盈的闷哼与裴硕的低笑。
她鬼使神差地学着他教的手法系紧剑穗,这次竟成了个漂亮的平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