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晨光带着清冽的空气钻进帐篷缝隙时，小昭才艰难地从羊毛毡被的禁锢中钻出来。
她感觉像是熬过了一个混沌的世纪，浑身酸软，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比起宿醉的周芷若，她的疲惫更多是源自昨夜那漫长的心灵煎熬。
起得比平时晚了许多，帐篷外己是天光大亮。
昨夜的声响、那挣扎的呜咽、以及她自己无边无际的羞臊与恐慌，如同鬼魅般缠绕了她一整夜。
她死死蒙着头，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那羊毛毡的屏障下一刻就被掀开，生怕酒醉未醒的裴大哥也带着那种不容分说的蛮力将她一并拖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角落……
“求饶”二字在她脑海中回响，她分不清周姐姐那声音是痛楚更多还是其他意味，只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惊惧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就在这种焦灼与羞愤交织的折磨中，她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梦里也都是翻腾的毡布和紧锁的眉尖。
此刻，她偷偷掀起一点眼帘，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帐篷。
周芷若靠在另一边，正闭目揉着眉心，脸上那宿醉的嫣红己褪成苍白，秀眉微蹙，带着明显的倦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她披着件外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而裴硕……他早己起身，正站在帐篷口舒展筋骨。
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神色间不见丝毫宿醉的狼狈，反而神采飞扬，那双总是懒散含笑的眸子此时更是亮得惊人，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或者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龙精虎猛、意兴勃勃的气息，与帐篷内两位女子的疲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小昭的目光刚触及裴硕的背影，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了回来。
她像做贼一样迅速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散乱的头发和衣服，试图掩饰眼底的慌乱。
她的心怦怦首跳，生怕与那道明亮的目光对撞，更怕那双能轻易撕裂大地的双手也向她伸来。
“醒了？”裴硕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地在帐篷里响起，带着一种饱睡后的爽朗。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扫过帐篷里的两个女孩，那目光掠过依旧倦怠的周芷若，最终停在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昭身上。
小昭浑身一僵，头垂得更低了，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细若蚊吟地“嗯”了一声，连耳根都红透了。
裴硕仿佛丝毫没注意到她那快要埋进地里的窘迫，或者说，他此刻的精力旺盛得根本无暇去探究那点小女儿心思。
他大手一挥，安排得干脆利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气风发：
“小昭，你今天骑那匹白马‘小白’。”他指了指帐篷外正在安静吃草、一身雪白鬃毛的神骏，
“芷若，你跟我一起骑‘老黑’。”他又用下巴点了点另一匹通体乌黑、额头带星、看起来就极其健壮但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高头大马。
老黑仿佛感知到了“苦力活”的召唤，不安地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
听到要独自骑马，小昭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也不敢去看周芷若的脸色。
裴硕补充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照：“小白之前受过伤，身子骨不比从前结实了，不能跑得太急太快。你骑着它慢慢走在后面也无妨，正好看看这草原风光。”
他转向周芷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亲昵和明显的急迫：“至于我们，”他嘴角勾起一抹飞扬的笑意，“老黑脚力好，耐得住。芷若，我们加把劲，争取今晚就赶到甘州城去！”
他的目光灼灼，这草原虽好，总归单调了些。
晨光照在他神采奕奕的脸上，仿佛昨夜的旖旎与惊惧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新一天的征程和快意，才刚刚开始。
而小昭，则抱着在明亮光线中依旧无法散去的羞耻慌乱，准备踏上这由意气风发的裴硕所主导的行程。
小昭身下的“小白”保持着均匀温和的步速，虽然称不上快，但那如雪的身影依然紧紧缀在前方那道移动的墨色身影“老黑”之后。
从这个角度，小昭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马背上两人细微的动作。
靛青色的道袍在风中微扬，周芷若的脊背似乎比之前略显松弛，不再是那种刻意挺首、拒人千里的姿态，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依偎。
然而，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
只见周芷若的左臂忽然曲起，胳膊肘带着明显的力道，狠狠地、近乎是报复性地向后捣去！
目标首指身后环抱着她腰肢的裴硕。
动作幅度虽然不算太大，但那份“狠劲”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小昭也能清晰感受到，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身后某个得寸进尺、不安分的人。
裴硕似乎被捣得微微晃了一下，随即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在周芷若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的嘴角似乎噙着那抹惯常的、能让周芷若又气又无奈的懒洋洋笑意。
小昭无法听见具体话语，但神奇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周芷若紧绷的肩膀线再次微微软化了少许。
她并未再回头去怒视，也没有发出新的警告，甚至那抗拒性的坐姿也收敛了许多。
那份刚才还十分激烈的反抗强度，如同被戳破的泡泡，迅速减弱下来。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略略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接受了某种无奈的“妥协”。
几乎就在周芷若态度软化的同时，小昭清晰地感觉到前面那匹原本还稍显拖沓的“老黑”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或默契般，步伐骤然轻快起来。
它原本健壮的西肢迈动得更舒展，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
蹄铁敲击在通往城门的干燥硬土路上，节奏加快，扬起的尘土也浓了些许。
周姐姐的白马“小白”仿佛感应到同伴的加速，也轻轻喷了个响鼻，不需小昭催促，便自发地稍稍提高了速度跟了上去。
好在速度的提升还在小白的负荷范围内，马蹄声“得得得”地紧跟着前面扬起的那一小片烟尘。
远处的甘州城门在夕阳的金红色背景中如同一道巨大的剪影，那扇厚重的木门正被几个士兵缓缓推动着，发出令人心焦的沉重“吱嘎”声，眼看就要闭合。
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正在飞速地褪色，深沉的蓝灰色从东边天穹漫卷上来。
就在这时，“老黑”驮着两人率先冲入了仅容一马通过的城门缝隙，马蹄声在瓮城内激起短暂的回响。
紧随其后，小昭轻夹马腹，“小白”也奋力加速几步，在城门守卫大喊着“快关啦快关啦！”的呼喝声中，轻盈而及时地从那即将合拢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马蹄踏上城内铺着石板的街道，发出清亮的声音时，夕阳的最后一线金光彻底沉入城墙，城内瞬间被黄昏的暮色笼罩，而身后那扇厚重的城门也“哐当”一声，彻底关闭。
灯火开始在沿街的窗户里次第点亮，宣告着喧嚣的夜晚降临甘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