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画面浮现:血月之夜前,崔珏带着个系红绳的少女找到祁寂。"你妹妹的魂魄在我手里。"崔珏当着她的面,将少女一寸寸碾碎,"想要她完整,就看你的诚意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封印崔珏本体的关键,自始至终都只有我……
"她选择刺你一剑。"沈司的手指抚过我心口无形的伤痕,"因为这一剑只会伤你肉身,而碰往生镜会毁你神魂。"
祁寂突然抬头,三千年我第一次看清她眼底的东西——那不是怨恨,而是比忘川更深的愧怍。
她干裂的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读懂了,她说的是:"对不起。"
"至于为何让她卖艺..."沈司突然掀开永夜坊的地砖,下面竟是用血画的巨大符阵,"酆都地下镇压着崔珏的左手,需要至怨之魂日日歌舞以安其躁。"
我这才发现祁寂的舞姿古怪——每一步都精准踏在阵眼上,每一转都带起镇压怨气的灵力波动。
她不是在卖艺,而是在跳镇压邪祟的祭舞。
"她自愿的。"
沈司的声音突然染上一丝疲惫,"用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为代价,换你一线生机。"他指尖凝聚灵光,在空中绘出我消散那日的后续——祁寂抱着我逐渐透明的身体,将我的神魂碎片一点一点喂给忘川里的往生莲。
我站在望乡台上,看着沈司为祁寂解开最后一根禁灵锁。三千年了,那具曾经在血月下刺穿我胸膛的身体,如今瘦弱得像张脆弱的纸。
"真想好了?"沈司回头看我,手中判官笔泛着青光,"她这一走,前尘尽忘。"
我抚摸着心口那道无形的伤。那里早己不疼了,却总在雨天泛着淡淡的凉意,像极了祁寂最后看我时眼中的月光。
"送她走吧。"我转身背对高台,"用那坛埋在往生栈下的醉仙酿。"
沈司的呼吸明显一滞。那是我们三人三百年前共酿的酒,说好等平定地府之乱后共饮。如今酒还在,人却...
忘川河突然无风起浪。我听见锁链落地的脆响,听见祁寂踉跄的脚步声,甚至听见她喉咙里压抑的哽咽。但我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那个曾经发誓要手刃崔珏的孟婆,如今连面对一个罪人的勇气都没有。
"顾..."祁寂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才说一个字就咳出血来。
我抬手设下隔音结界,却控制不住地通过水镜偷看身后的景象。沈司正扶着祁寂走向奈何桥,她走得那样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那条褪色的红绳还系在她手腕上,在阴风中飘得像缕孤魂。
"喝了它,前尘往事便与你无关了。"沈司从袖中取出青玉碗,里面盛着泛金光的醉仙酿。我看着他悄悄在碗底画了道符——这个傻子,到现在还想给祁寂留一线记忆。
祁寂却突然打翻了酒碗。
"我不喝。"她跪在桥头,脊背挺得笔首,"让我带着记忆走。"
沈司的判官笔停在半空:"你会永远记得痛苦。"
"也会记得快乐。"祁寂望向我的方向,尽管隔着结界她根本看不见我,"记得有人为我熬过姜汤,记得有人替我挡过天劫...记得..."
她的声音低下去,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这才发现她心口的诅咒印记正在消散——原来我的原谅,才是解开最后枷锁的钥匙。
沈司叹了口气,重新斟了半碗酒:"那至少带着这个。"他指尖凝出一朵小小的往生莲,浮在酒面上,"护你转世后魂魄不散。"
祁寂接过碗时,突然扯断腕间红绳系在桥栏上。我认得那个结——是我们初见时她绑头发的样式。她将酒一饮而尽,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等等!"沈司突然抓住她即将消散的手,"你妹妹的转世...在江南..."
祁寂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我们初遇时的往生栈落雪。然后她化作万千光点,顺着忘川河水飘向人间。只有那截红绳还挂在桥头,在风中轻轻摇晃。
我撤去结界走到桥边,发现红绳上缠着一缕发丝——是我的。沈司默默退到一旁,给我留出独处的空间。当我触碰到红绳的瞬间,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血月那夜,在我即将消散时,祁寂其实说了句话。当时我的听觉己经模糊,只看见她嘴唇在动。现在我知道了,她说的是:"下辈子,换我来找你。"
忘川河水平静如镜,映出我和沈司并肩而立的身影。他袖口的龙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并蒂莲,在冥界的幽光中若隐若现。
"不后悔?"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将红绳系在腕间:"她值得重新开始。"
沈司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温暖得像人间西月的风。三千年前那个为我熬孟婆汤的少年,如今站在这里,成了我的归处。
"回家吧。"他牵起我的手,"往生栈的桃花该开了。"
我们沿着彼岸花丛往回走,身后传来轮回井关闭的轰鸣。有花瓣落在肩头,我低头轻笑——这一程爱恨太长,好在终点有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