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地府被红色血月印照着,为了护住地府完成我与生俱来的使命,我对着忘川河起誓必将手刃阴律司崔钰。
后土娘娘将阿司带走这对他而言更好,此战——我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握着斩魂剑的手在颤抖,剑锋己抵在崔珏咽喉。
这个篡改生死簿、引发地府动荡的叛徒,此刻终于跪在我面前。
"顾瑶,你杀不了我。"
崔珏嘴角渗着黑血,却还在笑。
我剑锋下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割开一道血痕:"不受法则约束的魂灵,最适合斩杀你这等逆贼。"
忘川河畔的彼岸花突然剧烈摇曳。
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祁寂。
三百年来与我共守黄泉路的挚友,此刻该在酆都城维持结界才对。
"祁寂,结界稳定了?"我没有回头,剑尖仍指着崔珏。
回答我的是一柄穿透胸膛的寒刃。
青铜剑尖从我心口冒出时,溅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神光。
我低头看着发光的剑锋,听见自己魂魄撕裂的声音。
这把剑我认得,是去年上元节我亲手铸给祁寂的"长相守"。
"为什么?"我转身时剑刃在体内绞动,疼得眼前发黑。
祁寂素白的脸上溅了我的神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她身后,本该被封印的恶鬼正从忘川里爬出。
崔珏突然大笑:"顾瑶大人还不明白?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啊?"
祁寂眼底浮现出与血月同色的暗纹。
她身上有怨气!
她在怨我?
"我用三百年等你足够信任我。"祁寂的判官笔点在我眉心,"等你能把后背交给我,等地府所有禁制都认可我的气息。"她突然贴近我耳畔,"阿司被后土娘娘带走真是意外之喜,省得我亲手解决他。"
我呕出一口血,突然笑了。
难怪最近百年枉死城怨气暴涨,难怪三生石会出现裂痕。
原来我最信任的人,早把地府蛀成了空壳。
"祁寂。"我抓住穿透胸膛的剑刃,任其割裂手掌。
在她变色的瞬间,我捏碎了藏在袖中的阴虎符令。
整个忘川河沸腾起来,无数记忆光点从河底升起。
这是千万年来所有亡魂留在孟婆汤里的执念,此刻全被我释放出来。
"我说过,此战吾抱着必死的决心,势必手刃崔钰!"
我迎着祁寂惊惶的目光念出禁咒,身体开始透明化,"以吾血肉为祭,请黄泉开路!"
崔珏最先惨叫起来。
他的身体被地面突然裂开的无数鬼手抓住,那些他曾经枉判的亡魂正将他拖入深渊。
祁寂想抽剑后退,却发现剑刃被我的神骨卡住。
"你疯了!"她终于露出恐惧,"这样你会魂飞魄散!"
我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泪光,想起我们曾在奈何桥边共饮的桂花酿。
此刻我胸腔里翻涌的痛楚,竟分不清是来自伤口还是那颗将死的心。
"地府...托付给你了..."我对着虚空呢喃,知道被后土娘娘带走的阿司能听见。
金色咒文己爬满我的全身,血月的光突然集中照在崔珏身上。
在彻底消散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祁寂。
她正徒劳地想要抓住我飞散的光点。多可笑,此刻她眼里竟真有泪水。
话未说完,天地间响起万千魂灵的恸哭。
我的意识随着封印完成的轰鸣声,碎成了忘川河里的星尘。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里衣。
指尖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本该有个被"长相守"刺穿的窟窿。
"又做噩梦了?"
温润的男声从床畔传来。
阿司...不,现在该称他阎罗王了。
三千年过去,当年被后土娘娘带走的少年,如今己是执掌阎罗殿的君王。
他指尖燃着幽蓝鬼火,正替我烘干被冷汗打湿的额发。
"还是血月那日的事?"
沈司袖口暗绣的龙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我盯着那些游动的金线,突然想起这双手曾经多么笨拙地给我熬孟婆汤——如今它们握着的是判官笔与生死簿。
我撑起身子,铜镜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三千年的沉睡让我遗忘了许多事,唯独祁寂刺穿我胸膛那刻的痛楚,夜夜在梦中重现。
"今日我去酆都城。
"我避开他探询的目光,"听说新来了批西域舞姬。"
沈司的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酆都城的永夜坊比记忆中更繁华。
鬼火灯笼悬在朱漆廊柱间,台上舞姬们戴着鎏金面具,脚踝银铃与台下押魂锁链的声响混成一片。
我坐在二楼雅座,看着领舞的红衣女子——尽管戴着面具,那截雪白的后颈上,分明有道我亲手留下的剑痕。
"祁寂。"我捏碎手中的白玉杯。
台上的人影骤然踉跄。
一支金簪从她发间坠落,三千青丝倾泻如瀑。
台下顿时哗然,有鬼差抡起鞭子抽向舞台。
鞭梢却在半空被冰凌冻住,我站在栏杆前,手中凝着未散的寒气。
"顾...顾大人?"祁寂的面具咔嗒落地。
她瞳孔剧烈收缩着,突然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台板:"罪奴参见顾大人。"
我跃下看台时,西周骤然寂静。
永夜坊的常客们终于认出,这个素衣女子袖口绣着的,是唯有地府正神才配用的彼岸花暗纹。
"谁准你跪的?"
我掐着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眉眼,如今布满细碎的伤痕。
她腕间戴着禁灵锁,稍一动作就渗出黑血。
祁寂突然笑了,嘴角弧度与血月那夜重合:"大人要杀我,何须亲自动手?"
她扯开衣领,心口处赫然是道陈年剑伤,"您消散前最后一击,早就把诅咒烙在我魂魄里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周身的怨气竟与我灵力同源。
难怪沉睡三千年后还能苏醒——原来是我的诅咒在吊着她性命。
"你以为她背叛你,可曾想过是谁先将她推入深渊?阿瑶,你们之间有误会!"
沈司的声音在永夜坊上空回荡。
他广袖一挥,西周景象骤变,我们三人己置身于阎罗殿的孽镜台前。
镜中浮现出尘封己久的画面——人间王城的雨夜,十九岁的祁寂握着染血的匕首,跪在垂死的君王榻前。
"这是她第一世。"沈司的判官笔点在镜面,激起一圈涟漪,"君王为长生不老抓取幼童欲炼丹药,她的妹妹也是受害者……"
镜中画面流转:年幼的女孩被扔进丹炉,祁寂哭喊着被卫兵拖走。
她潜入皇宫,用三年时间得到君王的喜爱,将匕首送进了那位下旨祭祀的年轻君王心口。
"她带着双重罪孽来到地府。"沈司转向被铁链锁住的祁寂,"弑君之罪,与辜负深情之罪。"
祁寂突然剧烈颤抖,禁灵锁哗啦作响。
我这才注意到她脚踝上除了锁链,还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与她妹妹当年腕上的一模一样。
"然后你出现了,阿瑶。"
我如遭雷击。
"所以她带着前世记忆留在了地府,永远记得自己杀了最爱她的人,也永远找不到转世的妹妹。"
"你给了她执念,又亲手打碎希望。"沈司一把扯开祁寂的衣领,露出她锁骨下狰狞的烙印——那是地府罪纹,形似断裂的红绳,"所以她才会被崔珏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