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槐花巷的穿堂风格外阴冷,林素素缩在褪色的蓝布帘后,听见鎏金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时,手中绣绷"啪"地砸在炕沿。
上午江明轩脖颈被抽爆开的血花,此刻仿佛又溅在她粗麻裙摆上。她看着月白衣裙的贵人掀帘而入,喉头发紧
"贵...贵人走错门了吧?"
她盯着来人月白裙裾上暗绣的麒麟纹——那是唯有超品诰命才能用的纹样,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江望月径自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腕间银镯与粗陶茶盏相击
"三日前朱雀街上,你往江明轩酒壶里掺巴豆粉时,倒不似这般胆小。"江望月指尖弹过案上粗陶碗,碗底还沾着褐色药渣。
林素素踉跄后退,竹椅撞翻针线篓:"姑娘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桌上多出枚带血的玉扣,正是上午从江明轩发冠上崩落的。
她瞥见巷口伫立的玄甲侍卫,那制式分明是镇国公府亲兵护卫,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补丁摞补丁的里衣。
"你弟弟的腿疾该换药了。"江望月将药包拍在桌上,浓郁的血竭味冲得人头晕。"回春堂的刘大夫说,若不用这味雪山灵芝,怕是熬不过冬至。"
"别动我弟弟!"林素素突然扑上来,却被鎏金护甲掐住下巴。
"嘘——"江望月指尖划过她颤抖的唇,"你伪造兵部侍郎印信时,怎么不怕?"玄铁令牌"当啷"砸在绣架上,"真品该是这样的龙鳞纹。"
林素素盯着令牌上灼目的火齐珠,突然跪下:"求姑娘开恩!奴家只是...只是想吓退那畜生......"面对江明轩还能糊弄一二,可眼前的人,让她感到深深无力感。
竹帘突然被秋风吹开,林素素瞧见对街屋檐下寒光一闪。两个佩刀侍卫正将幼弟笼在阴影里,孩子手中的糖人滴着蜜汁,在地上汇成个扭曲的"江"字。
"起来。"江望月忽然轻笑。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胆识。"她甩出枚青铜钥匙,"三日后,西市玲珑阁缺个掌事娘子。"
林素素盯着钥匙上缠绕的毒藤纹,嗓音发颤:"姑娘要奴婢做什么?"
江望月俯身挑起她下颌,安息香扑面而来,"你是聪明人既能用三文钱的丝线仿出贡锦,进去后自会有人告诉你"
窗外忽传来幼弟的笑声,林素素扑到窗边—侍卫手中的糖人换成金丝蜜枣,甜香裹着死亡的气息涌进肺腑。
"应下,他明日就能进松鹤书院。"江望月的声音像毒蛇缠上脖颈,"拒了......"
奴婢应了!"林素素抢过钥匙,掌心被毒藤纹刺出血珠,"只求姑娘放过我弟弟!"
随即跪倒在地她额头触地时,瞥见江望月裙角银线绣着的罂粟花,那妖异纹路正如上午的软鞭,将江明轩抽得皮开肉绽。
江望月笑着将药包推过去:"每日戌时,会有人送解药来。那些受命欺负过你的人己经被我拖去喂狗了
至于下达命令的人,我没有处理,我希望以后你能用你的能力告诉我,你能自己处理”
转身时月白裙裾扫过满地丝线,"记住,你如今可是我养的雀儿。"
竹帘落下时,林素素瘫坐在地。鎏金马车碾过巷口积水,倒映出玄甲侍卫腰间佩刀寒光——那刀鞘上,赫然刻着镇国公府的麒麟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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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马车刚出巷口,江望月忽然攥紧窗幔。喉间涌上的铁锈味裹着七种花香——那是今晨服下的九十九味毒药在血脉里厮杀的征兆。染着丹蔻的指甲抠进沉香木窗框,生生将御赐的龙纹车徽刮下一层金箔。
"郡主,戌时未到..."书锦捧着鎏金暖炉的手在颤抖,心疼的眼中续起眼泪,炉中煨着的雪山灵芝汤腾起白雾。晨间那碗墨绿药汁的气味从主子袖口渗出,混着龙涎香竟催出诡异的甜腥。
江望月反手将暖炉掀翻,滚烫药汤泼在绣着金凤的软垫上。被烫伤的掌心纹路间,只有毒犯时才会隐约显露的九十九道细若蛛丝的青痕——每道痕迹都对应着种在骨血里的毒。她盯着手背上浮起的第三十七道青痕,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先皇后将那杯千机毒灌入她喉间时,鎏金盘里恰好盛着三十七颗南海明珠。
口中溢出鲜血,江望月推开想要上前来的书锦“傻姑娘,我的血也是剧毒,你别碰”
书锦哭着继续上前,她不怕。
江望月咳出的血珠溅在书锦杏色衣襟上,瞬间灼出几点焦痕。她反手将人推撞在车壁,染毒的掌心在丫鬟腕间烙下青紫指印:"说了...别碰......"
"可您十一岁生辰那日,明明允我永远近身!"书锦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狰狞的旧疤——那是当年刺客的利箭箭擦过江望月鬓角时,她徒手抓住箭镞留下的。结痂的皮肉上还印着半枚齿痕,是江望月毒发失控时咬的。
血腥味越发浓烈,车帘缝隙透进的光束里浮动着金粉般的毒雾。书锦抓起案上凉透的雪蛤汤浇在手上,皮肤瞬间红肿溃烂,却趁机握住主子痉挛的指尖"您看,奴婢早把自己炼成药人了。”
江望月模糊的视线里,书锦发间那根褪色的红发带正随马车颠簸摇晃。及笄那年她们偷溜出府看花灯,小书锦就是用这发带系着双螺髻,在猜谜摊前蹦跳着说要永远当她的药童。如今发带边缘己被毒血浸成褐色,像干涸的泪痕。
"疼就咬我吧。"书锦将手臂横到她唇边,新伤叠着旧伤的皮肉泛着诡异的青。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暗号——三年前千机毒首次发作时,江望月生生咬穿了她递来的檀木镇纸。
傻子..."她终于卸了力,额头抵上书锦颤抖的肩。残留的血液在丫鬟衣料上蚀出细密孔洞,露出内里缝着的平安符,那是她们在护国寺求的,符纸边缘还粘着当年偷折的杏花。
书锦哼起幼时的歌谣,音调却带着泣音。江望月腕间金镯随着马车摇晃轻响,恍惚又是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小丫头捧着被毒蜂蜇肿的脸,却笑着递来新制的解毒膏:"郡主别皱眉,奴婢不疼的。"
城墙阴影漫进车厢时,书锦忽然摸出支银簪。簪头嵌着的蓝宝石里封着半片干枯花瓣——正是之前那杯剩下的毒酒里捞出的证物。她将簪尖刺入自己虎口,毒血涌出的瞬间,江望月体内的躁动竟奇迹般平息。
"您瞧,奴婢的血也能当解药了。"小丫鬟脸上又浮现出久违的狡黠,仿佛还是那个偷摘御花园牡丹给主子染指甲的淘气包。只是这次,她藏起了掌心被千机毒腐蚀的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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