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砧迸裂的刹那,沈青崖的银簪己刺穿熔炉风箱。长安东郊铁匠铺的晨雾里,喷涌的靛青铁水在空中凝成《工部密档》残章——所述幽州军械数目,竟是兵部存档的七倍有余。
"永泰二十三年的陌刀锻纹,"谢沉璟剑尖挑起半截断裂的刀身,"倒与上月吐蕃使团佩刀如出一辙。"
淬火池突然沸腾。十二名赤膊匠人挥动铁钳袭来,烧红的精钢部件在空中交织成杀阵。沈青崖旋身洒出药粉,飞溅的铁水在墙面蚀出"辰时三刻"的龟兹火字。檐角铜铃骤响,三十匹驿马驮着贴封的木箱撞破坊墙——第七个木箱裂开的缝隙间,露出浸泡尸油的青铜机括部件。
午时的日头炙烤着漕渠闸口。谢沉璟的剑鞘刺入闸板裂缝,锈蚀的青铜齿轮泛着诡异靛斑。沈青崖劈开渗水的暗舱,三百具缠金丝的尸首随浊浪翻涌而出,每具掌心都攥着带编号的弩机零件——与东郊工坊查获的残件完全同源。
"用广德年间的漕船检修令。"她碾碎尸首耳后的翡翠薄片,"倒是把利民的漕运做成了运尸的鬼道。"
水面突然炸起十丈漩涡。二十西艘赤马舟从暗礁后现身,首船老者的铸铁义肢泛着与浑天仪相同的冷光:"沈姑娘可懂'以械代兵'西字浸着多少匠人血?这漕渠每块闸板,都嵌着三万斤《考工录》熔铸的冤魂!"
申时的暴雨冲刷着废弃船坞。沈青崖立在龙骨残骸上,看着五十名工匠将贴封的铜箱沉入淤泥。第七个铜箱封蜡裂开的刹那,她的银簪己刺破箱盖——泻出的不是军械,而是刻满突厥密文的《山河永续策》篡改稿。
"用贞观年间征高句丽的战船龙骨。"谢沉璟的剑鞘压住工头咽喉,"倒是把灭国的凶器做成了祸世的根基。"
船坞突然坍塌。十二尊青铜兽首破浪而出,口中喷出的毒烟在空中凝成《盐铁论》终章。沈青崖旋身跃上兽首,药锄劈开第三尊兽瞳——坠落的翡翠眼球内嵌《度支奏销册》残页,所述虚报的幽州军费竟与吐蕃密账完全吻合。
戌时的更鼓惊起戍卒火把。沈青崖将染血的《工部密档》摊在残舵上,每处朱批都缀着户部度支司的暗记。谢沉璟剑尖挑起半幅焦黑的《宇文恺手札》,所述机关构造竟与青铜兽首纹路严丝合缝。
"该斩断这'千机'命脉了。"她将残舵碎片按在船坞机括,"从东郊工坊到漕渠暗舱,这张噬咬江山的铁网——"
子时的惊雷劈裂船桅。三百着水靠的死士从暗流跃出,手中淬毒分水刺排列成九宫杀阵。为首的独眼首领举起铸铁义臂,肘关节轴承竟与天子玉连环同源:"这船坞每块木板,都沁着三万匠人的指血!"
卯初的曙光刺透残云。沈青崖的密钥插入青铜兽首,靛青铁水喷涌成完整的《天工开物》图。谢沉璟斩断首领义肢,飞溅的火星里露出绘有齿轮传动图的羊皮——正是父亲书房失踪的《墨经新解》。
"宇文大人的济世匠心,"她转动密钥,船坞齿轮突然逆向飞旋,"不是尔等戮民的屠刀!"
地动山摇间,三十三只海东青掠过崩塌的船坞。谢沉璟的剑锋劈开最后一口铜箱,倾泻的铁水中浮起鎏金匣——缺失的《禹贡地域图》泛着冷光,墨色油脂凝成"器利民安"的钟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