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织造局的缫车在晨雾中嗡鸣，沈青崖的银针穿过沸水中的蚕茧。本该莹白的丝线泛着靛青脉络，她挑起断丝对着朝阳——茧壳内蜷缩着工部特制的铜制机簧，每片簧叶都刻着漠北军械编号。谢沉璟的鹿皮靴碾过满地蛹尸，忽然拽开蒸汽阀门的铜链，沸腾的水池里浮起成串带血的调兵符。
"天顺年的《蚕书》记载，三眠蚕该吐素丝。"他劈开染缸旁的樟木箱，浸泡在靛蓝染料的不是丝绸，而是三百具倭国武士的轻甲，"你们倒是把'天衣无缝'织成了'通敌铁衣'！"十二名织工突然暴起，手中铜梭喷射淬毒铁砂，将《织造纪要》铁卷钉在梁柱上。
运河支流的石拱桥下，谢沉璟潜入腥臭的暗渠。鲛绡手套拂过渠壁青苔，剥落的苔藓下露出成排精钢齿轮，咬合处泛着工部特制的错金光。沈青崖的药锄劈开朽木水车，中空轴心里滚出浸泡桐油的《九边布防图》，朱砂标注的正是今夜戍卫换岗时辰。
"万历三年的暗渠该通民生，你们倒通了敌国！"他突然拽动铁链，整段暗渠应声塌陷。二十具缠着水草的尸首随浊流涌出，每具右臂都烙着晋王府饕餮纹，溃烂的指缝间嵌着三年前盐税案的残破账页。
江宁绣坊的百鸟朝凤图突然渗出黑血，沈青崖挑开金线牡丹——夹层里的精钢弩机泛着孔雀蓝毒光。绣娘尖叫着撞翻绷架，本该柔软的杭绸里裹着辽东寒铁片，遇风发出催魂铃般的铮鸣。谢沉璟的算盘链绞住绣娘脖颈时，屋顶突然炸开窟窿，燃烧的丝线在空中拼出金狼图腾。
"嘉靖年的盘金绣该用真金箔。"他碾碎从绣架暗格掉落的"金线"，铅粉混着漠北火硝簌簌而落，"你们倒是把'锦绣前程'绣成了'亡国血路'！"三百步外传来地动声，成匹的毒丝绸顺着暗门滑向漕船，遇水显出血绘的贪墨脉络。
苏州绸缎庄的库房在正午炸成火海，谢沉璟拽着沈青崖撞破万字纹窗棂。燃烧的云锦里浮起未碳化的密信，血写的"未时焚城"西字正被靛青毒焰吞噬。突然有布商撕开绫罗外袍，溃烂的腰腹间金狼刺青狰狞如活物，手中量衣尺竟能弹射淬毒银针。
"永乐年的妆花缎该用二十种彩纬。"沈青崖劈开布匹，夹层里的《海防志》残页遇热显形，"你们倒是把寸锦寸金织成了寸寸索命符！"十二名死士自灰烬中暴起，每人手中提花综框都暗藏东瀛手里剑，剑穗缠着五年前军械案的残卷。
琅琊碑林新立的云锦碑泛起冷光，谢沉璟将成车毒缎投入熔炉。铁水翻涌时，沈青崖抛入带血的《织工泣》："让这火浣记着，多少天孙被你们炼成了提线偶！"
青铜面具人自锦灰中显形："谢大人可知，马钧改良织机亦难免籍籍无名？"他剑尖挑起块焦黑蜀锦，"这局..."
算盘珠击碎面甲，露出织造太监扭曲的脸："马钧造的是民生器，你们织的是亡国绸！"烈焰忽凝成青铜梭子——"宁断不曲"西字在碑面经纬分明。
太湖畔的百年桑树下，沈青崖将晒干的蚕沙装入药囊。谢沉璟着母亲遗留的缂丝香囊，忽而轻笑："幼时随母亲学辨丝，我把柞蚕丝错认成桑蚕丝，被她罚绣了整月的《璇玑图》。"
沈青崖采下桑叶喂食竹匾里的病蚕："我娘总说，养蚕如治国，三眠三起急不得。"她忽然用银针挑起僵蚕，"就像这被毒叶喂大的蚕，终究吐不出好丝。"
桑林深处转出个佝偻老织娘，颤巍巍捧出半匹带血的回纹锦："他们在织机装毒针时...用童工的血祭梭..."
九章商行密室的《蚕织图》突然渗血，谢沉璟转动《耕织图》铜轴。江南水乡的沙盘裂开缝隙，露出先帝朱批的《恤织令》。沈青崖的药锄掘开暗窖，埋藏的宋代缂丝袈裟在鲛灯下流转佛光——正是灵隐寺失窃三十年的镇寺之宝。
"该让这袈裟重披佛身了。"谢沉璟将金线织物掷向灵隐方向，"渡不尽人间恶，还渡不穿你们这些蛀世的魍魉！"
夜鸮掠过织坊，爪上绑着靛青锦符。沈青崖熔开火漆："金狼部求购万匹妆花缎。"血写的密令浮现："要的是织着边塞图的特制暗纹。"
"送他们陈大有的粗麻布！"谢沉璟碾碎毒丝，"田埂里磨破的衣裳，比云锦更载乾坤！"
